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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种历史的精神——论阿尔

另一种历史的精神——论阿尔

作者: 诗翼阅读 | 来源:发表于2016-04-07 11:06 被阅读0次
    诗人阿尔

    存在着一种历史或历史精神,它放弃对事件元素整体的建构与书写,而是从整体的侧面寻找孤立的个体元素,在试图还原“整体”的构建观念中抓住整体最逼真的细节,通过对于细节的把握与叙述,企图言说个体与整体在事件中的复杂关系,企图在已有的观念中传达一种比观念事实更具体的见证。这一见证,从内部支撑了整个历史框架与谱系的血肉清晰。这种历史或历史精神是在历史洪荒中对于个体存在价值的观照与肯定,它揭示出整个历史的中心不是事件而是以人为中心存在关系,在一张谱系上发现建构关系的主体即人的真实处境。倘若存在这种历史或历史的精神,那么以下的言说便得以可行。

    马丁布伯认为:“个人历史与人类历史之间有种种差异,而两者在一点上却是完全一致的——它们标志着‘它’之世界的延伸扩张”(见马丁布伯《我与你》三联版:p55),在以他者为参照的存在体系中,我们始终把他者作为一种指示或路标。人存在语言的屋内向外言说,即从“我”向“他”开始转化,一种通往的联系由此生成。但在以他者作为参照的互动中他者却逆向返照此在,即由他者再次观照此在。由此,无论是个人历史或是人类历史都在指向它中构成一致。在这一意义上,个人历史与人类历史产生了“握手言和”的可能,而非走向彼此的分歧。

    在内陆深处的一座小城里,作为70后诗人的阿尔以疏离时代的方式向外界传递着自己的写作。他从自我生活的领域开始建立书写的空间,但并不幽禁自我的视野,而是向外自己眺望,从自我生活空间开始通过眺望与更广泛的外在空间构成联系,于是在自我空间与外在空间的敞开中,阿尔以敏感、深邃的眼光伸向个人生活的领域,并从这里向外突破。

    阿尔的书写不局限于狭隘的地域经验,而是有着更多的历史承担与责任书写,有着更多的精神承载与思想视野。作为宁夏先锋诗歌的开拓性人物,阿尔不沉溺于空洞无物语言的书写,他独辟蹊径避免陷入语言技术带来的狭隘与偏颇,从对于语言有着更深的理解,即从维根斯坦认为的世界是由语言构成的本质出发,走向在一个更高场域的书写。他以自我经验为基础开始向着更广阔的经验空间拓展,让历史的焦点从宏大主题的中偏向对个人生命的关怀,从书写事实的变迁中,召唤生命个体在城市空间中的生态镜像与世俗经验,召唤人栖居大地形象的疼痛与重负,恐惧与颤栗,遗忘与反抗。

    正如布罗茨基所说:写诗也是一种死亡的练习,但除了纯语言的需求外,促使一个人写作的动机,并不全然是关于他易腐的肉体的考虑,而是这样的冲动,他欲将他的世界,即他个人的文明,他自己的非语义学的统一体中某些特定的东西保留下来。艺术与其说是更好的,不如说是一种可提供选择的存在,艺术不是逃避现实的尝试,相反它是一种赋予现实以生气的尝试。艺术是一个发现肉体却发现词的灵魂。”(布罗茨基《文明的孩子》一文,见《文明的孩子》中央编译出版社,1991年版p93-94)。阿尔诗歌的意义在于他以“对心的约定”连接那些“真实的灵魂”对照“天宇固有的天平”(引述西蒙娜薇依诗歌,详见《柏拉图对话中的神》三联版:p310),在对照中形成参照与衡量的尺度,形成生活的历史与记忆,形成一种城市独具文化价值的经验阐释现象。

    一只鸟穿过黄昏,很快

    瞬间的相遇,这时的风向右轻轻吹

    杨树的叶子黯淡下来

    哪些事物会不安呢?

    山影在不远处,清晰的那股光

    是淡橘色的,她倾斜着

    其实最早被折断是我

    傍晚的布鲁斯低低盘旋

    一个诗人和这个世界失却了联系

    照片的过去还在盐池

    现在的以后有多少可以回忆

    一只鸟穿过黄昏

    更少的鸟,更少的翅膀

    在黄昏一个一个消失——

    这首《一只鸟穿过黄昏》是阿尔诗歌中最具典型性的代表。开篇第一行“一只鸟穿过黄昏”的场景中预设了两种空间:一个是“自我空间”,一个是“他者的空间”,自我在场与他者在场共同构成场所的在者,自我在场作为主体的导向最终指向他者在场,因之,随着转向两种空间走向不均等的矛盾的对立,自我在场或显示或隐藏,都始终存在,但在转向中却呈现出挤压、收缩、破坏、叠置、虚构、否定、伸张等复杂的具体表。

    “自我”作为阴性的在场者始终溶解来自于他者在场的暴力性行为,正如阿兰博斯凯说“在每个词的深处/我参与我的诞生”即“自我在场”参与了“自我诞生”,参与时我已非我,而是他者。“自我”身上“具有魅力的”“柔软的”阴性超过他者身上所具有的阳性,即具有破坏性倾向的词,在“自我在场”中得到消解、转化、阐释。从自我空间向他者空间通往中,“自我”与“他者”相遇,在相遇中开启具有历史内涵的对话,昭示出戏剧中应有的人与物,场景切换,矛盾彰显,时空跨度的拱形上,重回与返回、在场与隐退清晰地澄清那些被尘埃遮蔽的原型,在被时间赋予事物应有的秩序上,形成坠落与升腾,形成这场戏剧应有的风景。

    自我空间转向他者空间,自我在场与他者在场形成碰撞、焦虑、影响后开始一场“对话”便开启,“很快”“瞬间”提示着相遇的速度,暗示着这场“对话”的紧张,源自于毫无准备的防御策略,同时也说明这场对话激烈的对抗性。“风向右轻轻的吹”言明方向的变化,转向开始,同时说明时间流逝,“轻轻”显示出“自我”应有的温暖,并不依靠他者获取能量而是与“他”对抗,走向对话的层面。这说明自我毫无防御准备策略,但已从词的能量场中获得神秘的启示与力量。它无需逃避或退出“无需自由便能创造一个”(引子布罗茨基《我主的纪元》一诗,详见《从彼得堡到斯德哥尔摩》漓江出版社1987年版,P155)具有强大气场的神秘者,置身于自我空间与他者空间之外,“自我”的温暖与神秘者我们无法预知中建立联系,从“清晰的那股光线/是淡橘色的”中我们可以分享来自“自我”与神秘者接触并建立联系的喜悦。

    “杨树叶子的黯淡”作为近处的他者空间在场的存在者与“不在远处的山影”共同承担着转向时的重负,光的流转指示空间的变化,物与词的语义间的联系,因光明作为神秘者的代表而更加紧密。“不安的事物”不仅是杨树枝叶与山影,还有“我”与神秘者在天宇的交谈——布鲁斯低低盘旋。“低低”无疑告诉我们神秘者身上能量的巨大以及“自我”与神秘者沟通产生了极强的效应。“她倾斜着”向我们表明自我空间与他者空间的界限,也充分显示着两者之间在“对话”中的冲突所在,与力量对比。“她倾斜着”作为一种虔诚的姿态暗含着一种宗教的行为:祈祷。“祈祷”来自尘世被遮蔽与被遗忘的事物。而冲突产生的疼痛则很早被自我空间的主体“我”发现并且承担。“我”对疼痛的指认也反映出这场对话的尖锐性,作为馈赠的礼物光无疑是这场诗的见证。

    “一个诗人与这个世界失却了联系”,主体消失,揭示着自我空间与他者空间相互消解后的重叠,“诗人”作为一种象征的偶像与身份,旨在寻找两种空间重叠后的“自我”,即重叠中身份与地位丧失,试图通过词来获得回归合法的位置,面对众多事物目光的凝聚产生具有的阳性,自我身上有些恐惧、有些颤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对众多事物产生一种敌意的友谊,“照片的过去还在盐池”,“还在”最能反应此刻的所有向内的活动。作为独立的主体发出“照片的过去还在盐池”的声音,“照片”是记录者指向过去,此处时间过去的“重复性”加深历史的跨度,即现在与过去,现在与现在,过去与过去。时间回溯的层次与空间转换的节奏让那些沉睡的事物逐渐苏醒,“现代的以后”成为对那些事物苏醒抽象的刻度,“一只鸟穿过黄昏”宣告对话中自我的获胜,虽然作为存在于他者空间的穿过,使得自我隐藏于事物的表面。但“一只”向外暗示着自我隐藏于光明之后,于神秘者同在。

    照片作为历史与修辞、时间与故事、社会与伦理的见证与记录者,容纳着那些来自生命个体破碎的日常经验与情绪语式,“盐池”作为地理意义的坐标,让照片记录的内容在历史语境中复活,通过还原在场的叙事能力而得以重现,在适度的开放中消解来自于人类历史的普遍经验,这种普遍经验向着未来敞开并且选择性的倾斜,“更少的鸟,更少的翅膀”正在迎接未来书写手势的磁场中消失,“一个一个”对于“消失”的语境的限定与消解,企图塑造一种源于内在图景中的韧性关系秩序,它穿越人类世俗经验与事实,并于它们形成补充与升华,这种效应源自于我们对于历史的意义的理解,人把自身的世俗经验与神的超世俗经验进行比对,并在从中发现“只有理解神的生命,把它作为内在的与人的悲剧同源的东西,才能理解人的产生及其命运的意义,也就是理解神人的关系,这一关系乃是上帝与世界的相互关系之谜。因为事实上,世界的中心是人,人的命运——通过人并且为了人——决定着世界的命运。于是,神的内在生命的最深奥奥秘和运动的多元化的生活的奥秘便可以理解了。这是神人关系的奥秘、爱与自由的奥秘、自由的爱的奥秘。正是这种把内在的神人关系看作一幕自由的爱的悲剧的认识,暴露和揭示历史的根源。”(别尔嘉耶夫《历史的意义》学林出版社,2002年版,p41—42),也就说在“黄昏”这一幕象征自由的爱的悲剧的认识的事物中,历史暴露了自己的根源,它通过自我揭示与呈现,向我们展现出人与神同源的悲剧性所在,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理解人并且理解人与历史的命运和意义。“消失”的全部意义在于它进入历史的场域中重新得到否定遗忘的肯定。

    不论是《多年以后》还是《这个夜晚》,或是《在剩下的时间里》或是《一个A》,或是《那些》,诗人阿尔都在召唤日常生活经验的历史意义与自我形象,他从银川那些夜晚下餐桌上红酒在唇上的滑动中寻觅,他从骑车或行走的轨迹中追问,他从那些瓦砾的记忆与女人孤独的哭泣中发现,那些“现在看得见却无法触摸的纷飞泥土”那些在此处响起破碎、在别处鼓出膨胀的声音。阿尔就是阿尔,一个别具意义的A,不免让我们响起卡夫卡那个K,一个A,坐在世界中心,宁愿响起意大利的卡尔维诺,也不愿想起意大利的比萨。一个阅读与写诗享受像如厕般自由的塞上浪子,抽出自我空间的位置点数,消失与发挥在书写自由的诗歌想象,记录者一座城市的瓦砾与尘埃、观照这一座城市个体与眼泪,那些破碎像泡沫挥发着时间的浓香,它们始终提示着这个世界叙述盲音的存在,时刻在向阿尔传达拒绝被遗忘的痛苦与担忧,这是另一个世界,另一种存在。

    2014.9.29

    银 川


    【诗人简介】

    阿尔,银川诗歌学会会长,媒体从业者、策划人,宁夏先锋诗歌开拓性人物,曾创办民刊《原音》,并主持策划、主编了《中国先锋诗选》《国企0862》《名旦》《红伶》《绽放》等书。先后策划“2003年银川大地诗会”,第一届和第二届“中国银川音乐诗歌节”,银川中秋赏月诗会(共三届),“守望生命——悼5.12汶川大地震大型诗会”和“2009中国第二届70后诗人高峰论坛”等等大型活动。

    一只鸟穿过黄昏

    一只鸟穿过黄昏,很快

    瞬间的相遇,这时的风向右轻轻吹

    杨树的叶子黯淡下来

    哪些事物会不安呢?

    山影在不远处,清晰的那股光

    是淡橘色的,她倾斜着

    其实最早被折断是我

    傍晚的布鲁斯低低盘旋

    一个诗人和这个世界失却了联系

    照片的过去还在盐池

    现在的以后有多少可以回忆

    一只鸟穿过黄昏

    更少的鸟,更少的翅膀

    在黄昏一个一个消失——

    多年以后

    我们老了,多年以后

    昨天五颜六色的晚餐,有人感慨

    一杯红酒飘出你的唇间

    曾经执意,曾经留恋

    一个个瞬间,一个个模糊的答案

    多年以后,我们老了

    今天是周末的四楼

    双手为你写文字合掌

    曾经的祈祷,曾经说银川

    一次次的仰望,一次次的看到你的长发

    多年以后浅浅的飘落

    这个夜晚

    叙述的盲音

    使我拥有一个世界

    一个美丽宽广的世界

    你降临吧,错过的已经消逝

    而有一杯酒可以端起

    爱着,并且继续

    因此我有最初的感动

    它们拒绝一仰而尽

    我只有送给

    这个夜晚,亲爱的

    当我们开始,当我们把橙子削开

    金黄的汁液,白色的身躯

    使这个夜晚缓缓摇曳

    雪融化了夜行者的阴影

    骑车或者步行,他们互相依靠

    这无声的幻影啊

    来自巴洛克尖顶倒塌之后的甜蜜

    在剩下的时间里

    在剩下的时间里

    谁与我们对应

    它们的呼吸破碎

    听见另一处的膨胀

    以及推进的瓦砾

    它们被抹去记忆、女人、哭泣

    这样的事情就在眼前抬起头

    我们继续坐下,讨论、抽烟

    在剩下的时间里

    晚餐还可以自助

    我也有嘴里的泡沫需要

    继续倾诉

    一个A

    我决定想起卡尔维诺

    而不是意大利的比萨

    反复回旋,一张牌褪色

    一个A,坐在世界中心

    一本书,一张报纸

    一个如厕的自由:

    我自己的消失与挥发

    A的空间,一张写满花纹的背面

    抽出未知的点数:

    一首诗歌此刻是自由的

    只有这时我写:她或者他或它

    那些

    那些,现在的指头

    不能确定

    敲击,有今天的承受

    之后的轻松,堆满笑容

    怀疑那些,现在看见

    却无法触摸——纷飞的泥土

    那些曾经端坐于手的事物

    那些感到的自我舞蹈

    那些灰尘,那些缩到角落的蛛网

    准备丢弃的一张白纸

    写下多余的墨水,蓝色的时光

    它们于是下沉,在那些词组的中心

    ——选自阿尔《银川史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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