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淡定地端着茶碗抿了口 ,“禹王呀!皇上初登大宝,哀家又是一届女流之辈,自古后宫是不得干政的,在朝廷里就还缺一位摄政王,做为主心骨,当皇帝的定海神针……哀家思来想去,你必定是皇上的亲叔叔,文韬武略,又堪称本朝第一人,所以除了你,便再无二人选了,你可愿意替我们孤儿寡妇,担下此重任呢!”
萧景禹一咧嘴,龇个大板牙,笑得阳光灿烂。
“行呀!不过臣弟只有一事相求,那便是求接太后出宫,到臣弟的摄政王府去颐养天年!”
“咔吧!”
皇帝手中的茶碗就被捏碎了,一双眸子恶狠狠地盯着我,仿佛在看一个应该被千万剐的淫妇一样.
我强咽下嘴里的半截茶叶梗子,被噎得一伸脖子,差点就把我卡死。
“十三弟,孩子还在这里,你闹什么?”
萧景禹呵呵一乐:“是呀!他比你大6岁,比本王也只小两岁,如此年岁, 自从他爹死了之后,却连朝局也无法掌控,还逼你一个女人家上阵,还真是一个好孩子!”
我看见皇帝大儿的脸好像都绿了,憋了半天,要不是打不过,早就掏刀捅他了。“多谢皇叔的教诲!”
我都替萧景禹捏一把冷汗,你别看皇帝平时脑子可能不太够用,可也是十分记仇的,他一直怪我夺了他母妃的皇后之位,就算他母妃都去世八九年了,一见我还是咬牙切齿的,这肚量,肖父。
我连忙打圆场:“十三弟说笑了,撇开岁数咱们先不论,皇帝必竟是你我的小辈,咱们该照顾不还得照顾?再说了本宫身为太后,在皇帝尚未立后之前便是这后宫之主,是不可以离开皇宫的……不过哀家却知道有一人,便是多罗郡主,她可是削尖了脑袋也想要往十三弟的府里钻的.”
我见萧景气得咬牙,这心里便平衡了。
“行,你别说了,你下旨,本王明日便上任,保证护住这小子不死,只不过你可千万别后悔!”
我是太后,又与萧景禹是青梅竹马,他是万万不舍得打我的。
他实在气狠了,临走之前便给了站在门旁的柱子一拳,一阵烟尘之后,那根门柱便断了,断了………
“他简直是放肆!待朕江山稳定之后,必会第一个拿他割头剜肺,以祭祖宗们的在天之灵!”
小皇帝愤恨的腮帮上青筋都直蹦,我赶紧上前捂住他的嘴巴,之后又做贼似的四下张望。
在没有绝对实力之前还敢放狠话,那这种行为便无疑是意味着找死。
“你疯了!”
小皇帝气呼呼地看着我,一双细长的狐狸眼都快瞪圆了。
“你说,你是不是还喜欢他!”
我深吸一口气之后,在心中默默查了三个数,酝酿了半天,却还是没忍住,抬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 。
“若是你还没有睡醒便去床上再躺一会儿,现在的朝廷之中,若无萧景禹这位战神王爷与张家抗衡,那么,不日被推进皇陵的就得是你了!”
“母后!”
小皇帝眼含泪水,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看着我,半天,我就又心软了,搂过他的头安慰。
“乖,你再忍一忍,你终究是姐姐留下的孩子,母后是不会害你的………”
我叫张莺莺,父亲是个权倾朝野的大奸臣,他曾把自己的大女儿送给了当时还是太子的先皇,企图用女色浸染气消磨先皇的一身傲骨.
却不想长姐自成婚后却和先皇是真心相爱,后来先皇登基之后,夫妻二人更是励精图治,为朝廷里外换了一番新气象。
不过这可不是父亲所愿意见到的,于是便暗中悄眯眯地害死了我的长姐,寻思丧妻便可以打击先皇,不料却因此激怒先皇,集结军队围剿父亲。
至于这结果吗?自是不言而喻,先皇兵败之后被软禁在了长春宫内,于是当年只有七岁的我便入了宫。
还记得在我的封后大典之上,连中毒多日的先皇都被气乐了。
因为当年才七岁的我不但憋尿失败,浇湿了凤袍,而且因为嘴里少了两颗门牙,一说话还漏风。
不过我到了现如今却还依稀记得,先皇的手很暖,人很和蔼,人虽一直病着,却把我当做女儿一样, 一直与他弟弟和儿子同养在太学。
所以说,其实我与小皇帝和萧景禹都是青梅竹马………
“你是在想本王吗?”
萧景禹这厮又喝多了,来翻我永寿宫的后墙,刚拥上我,便是刺鼻的酒气。
“禹王殿下,这是太后娘娘!”
娟儿怕我吃亏,用尽浑身力气想把我身上的萧景禹扯下来。
我看了看他的双眼清明如水,就知道这厮又是借酒撒疯,便摆手让娟儿下去.
“又怎么了?”
我揉了揉额头,无奈地问。
“都怪你,撇下个烂摊子,就会躲在后宫享清福,今日你那疯子老爹非让我迎娶一个张氏族女为妃!”
我点了点头,“如今张家权势滔天,而且就连当今的太后娘娘也是张氏女,这门亲事不错,你也算捡了个高枝.“
萧景禹听了,干脆翻了个白眼.
“可是你的好皇儿却打算指多罗郡主给我,于是今日早朝,他与你爹便闹得不可开交,从始至终我可是连一句话也没插上。”
我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多罗郡主她爹是汾阳侯,是跟随先皇征战的元勋,她乃忠烈之后,这门亲事,倒是也不错的。”
多罗郡主虽貌美,却有异族血统,生有一双天足,就连身材也照着这班京都贵女丰润些,就总被萧景禹调侃为“猩猩女”,我明知道,萧景禹最讨厌她。
大约是我默棱两可的态度激怒了萧景禹,他就如同一条灵蛇一样,从后面攀上我的身子,趴在我颈后,用力咬了一口,不太痛,却足矣乏我浑身颤粟。
“你个没良心的小丫头,还不都是你本王才会从边塞回来,陷入了这样的窘境,你还有心思在那里幸灾乐祸!你当真就舍得本王迎娶旁人进府吗? ”
说实话,他问得令我多少有些小尴尬,不因为不管我是否舍得,可我终归是这皇宫中的太后娘娘,他是摄政王,就算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可我却着实没有那份狗胆应承的。
我心中要守候的事太多,更不敢败坏了少年战神的名头。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可我却太了解了,萧景禹的母妃从前只是先皇一个婢女,萧景禹只是先皇醉酒之下的产物。
所以他母子二人并不受皇室看重,而他身为皇子,却早早就被贬去了边塞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他萧景禹之所以能有今日的荣华富贵,可都是他拿命拼回来的,我又怎能为了一已私欲,让它付之东流呢!
我回身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喃喃轻呓,此刻,我俩就真的如同一对交颈鸳鸯。
“可若是我需要你娶多罗入府呢!”
“你呀!”
萧景禹长叹一声,紧紧地搂住我,像是要把我镶嵌进骨血中。
“今夜就别走了!”
我猛地拉开自己的寝衣,先帝并不曾碰过我,任谁也不知,这那件凤袍之下是怎样的曼妙胴体。
果然,萧景禹看着看着便呆住了……
我把自己赤身贴在萧景禹的宽阔的后背上,那里纵横交错,一共大大小小有二十二处伤疤,那是我一处一处数出来的,皆是他的功勋.
“别!”
我正吻得动情,萧景禹却突然制止了我,穿上了衣裳,站在院子里的阴影处。
“莺莺,如果这是你所愿,我便皆会成全的,你犯不上这样………”
我就只穿了个肚兜,就着北风,瑟瑟发抖的眼看萧景禹最后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之后我便是一阵狂笑,歇斯底里,片刻又是泪流满面。
他看出来了,他竟看出来我的不情愿,我还总认为自己是个演技高手呢!却没有想到一山竟还比一山高,今夜竟会被他识破.
汾阳侯虽已亡故,可在他手中却还有五万兵马,这些年一直由多罗郡主的兄长管辖。
而我也不是什么心肠毒之人,不一定非要他们家破人亡!可兵符吗,我还是攥在手里会更加安心。
第二日摄政王便亲自向皇帝求了赐婚圣旨,早膳时分,我看得出,小皇帝今日如愿,自然是欣喜万分的,
我顺手就夹给他一个虾仁卷子,不料下一刻突生异变!
“是他昨夜来过了吗?这个畜生,怪不得今日他竟然轻易就答应迎娶多罗郡主为妻,竟是你用了自己做为交换!”
看小皇帝四处找刀的滑稽样子,就这样的智商,我真是深深怀疑,他到底是不是长姐的种……
“你疯了吗?坐下?”
我一摔手里的筷子,把他吓一哆嗦,就这样的胆量,也敢好意思把杀萧景禹宣之于口吗?
我生气地夹了个水晶饺给他,“吃!”
“他碰你了吗?”我的皇帝大儿问得急切。
我沉下 眼皮,真的好耻辱,我该怎么跟自己的好大儿说,昨天晚上是我自己送上门之后,还被人家婉拒了.
“没!”
“那就好!”
听到了我肯定的回答,小皇帝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腮帮子又欢快的开始运动了起来。
身为一国之君,他竟如此单纯天真,就当真不怕我欺骗他的吗?
我看着自己碗中的鲍鱼粥,此时却突然感觉食之无味了,必竟 为了这样的一个傻儿子去算计一名国之栋梁我突然就觉得有些得不偿失呀!
在萧景禹大婚的那天,听说整个京都都为之沸腾了,他苦守边关将近十年,屡立战功,是众人和百姓心目中的民族英雄,这仿佛才是理所当然的,而不是只配每夜去翻他寡嫂的后墙.
而那一天我却也不在京城,而是去了五台山,“山高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我也曾无数次质问过自己,既然并未对他心动,那为何就是见不得他幸福?
可风来了,一池清潭便乱了,我却不知是该怨那撩人的东风,还是怪小潭守不住自己的本心。
必竟,起初,我也只是打算进宫好好照应长姐留下的孩子的.
还记得我头一次见小皇帝时 ,他尚年幼,还是个少年的模样,见我生得玉雪可爱便自告奋勇地带我四处玩耍。
在张家花园的一个废屋里,我俩便见到了我爹正指使两个下人给长姐灌药,她只挣扎了几下,便口叶白沫,死了。
小皇帝当时惊得不行,后来还是我按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尖叫出声,这才让他躲过一劫。
我是娘三十八岁才生出的姑娘,从前长姐还在时便总夸我聪明,多智近妖,我也总不能让她的在天之灵失望不是?
我脱掉鞋袜,双脚浸于潭水之中,这小潭长年处于深山之中,凝聚了不少地阴之气,又时值初冬,冰寒刺骨,倒是让我纷乱如麻的心境得到了片刻的缓解。
“太后,太后,不好了,京都有讯传来,皇帝因为立后之事与摄政翻脸,已经有七八日没上朝了!”
自古君王罢朝便是昏庸之相,这猴崽子,惯会为我闯祸的!
“我们从京城出来几日了?”我深声问娟儿。
“四十六日!”娟儿脆生生的回答。
我默然伸手接住了一片晃晃悠悠,从天而降的雪花。
“罢了,疯够了,哀家也该回朝了!”
在我昼夜兼城,回到皇宫的头一件事便是揪出了绮萝宫内正在沉迷于颓废的小皇帝.
“逆子,哀家这才走了几日,你便胆敢为了一点点小事便罢朝!”
小皇帝胡子拉碴的,一双狐狸眼里才一个多月不见,便遍布苍桑.
他一下扑到我怀中,“母后,您说我是不是根本就不合适做一名皇帝!“
每次一见到这孩子委屈,我便不由自由的就缴械投降了,于是话便软了下来.
“傻孩子,不就是娶个老婆吗?你喜欢便宠着,若是不喜欢,娶进宫来,好吃好喝的供着便罢了,是不碍事的……”
那一年我二十六岁,便打破祖制,共同为小皇帝册立了东,西两宫皇后,平分后宫的所力权利,终于把我爹与萧景禹的争斗挑衅到了白热化。
我的好大儿今年底就三十二岁,却还不能独立下达圣旨,在朝中并无一个身在高位的又忠心耿耿的婢仆,还当真是无论册立谁也不打紧的……
“母后,孩儿是否太没用了些!”
皇帝又是一日罢朝,他昏庸昏庸着,我怎么都感觉习惯了呢!
“你别怕,只需再忍上几日,母后保证形势就会有反转的!
我握了握拳头,最近我读到了一本来杂记,书里是说一个赤胆忠肝的将军为国为民了一辈子,最后却为奸臣所害,不但客死异乡,而且就连唯一的儿子也被奸人吊死在了荒郊.
可最后那奸臣却一生平安富贵,最后还“流芳百世”。
现在想来那位英雄姓甚名谁已经不可考证了,可那奸臣的名讳可几乎都是众人张口便来的。
是啊!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我挑了个有光的日子把萧景禹的王妃召了进宫,她刚生过孩子,体格还稍微有些丰腴,古人诚不欺我,日久生情果然是真的!
自从多罗嫁到摄政王府的这几年她看来过得不错,面色红润有光泽,丝毫不介意她兄长去年的那场意外,自从他汾阳侯府上缴兵符之后,我用她家的那五万兵马组成了城防军,日夜巡视京都防备,现在的皇城,固若金汤.
“多罗,好久不见!”我伸手拢了拢碳火,试图想让这阴诡地狱变得更加鲜活起来.
“是呀!太后娘娘,不过您可是见老不少啊………”
多罗娇笑着,似乎在炫耀自己从我手中抢走了萧景禹。
我承认,她赢了,所以便不必再活着!
“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我亲手为多罗郡主斟了一杯热茶,她还以为我打算通过她,讨好她的摄政王夫君。
区区一个命妇,竟然真的欣然喝下了一国太后给倒的热茶。
就在多罗回去不久,果然就毒发身亡了,只留下一个八个月大的儿子,我为了彰显仁义,便把那孩子接入皇宫,当做皇子教养.
等萧景禹从外头阅军回来,这一切,早已成为定局。
“张莺莺,你这是在找死!”
我看他恨得咬牙切齿,已经记不清他有多久没有翻我永寿宫的墙头了,恐怕那里早已落满了尘灰。
“你已经与我爹已经斗了这么多年了,还没个结果,我等得乏了,也烦了,不怪我,要怪便怪你手脚太慢,连累了多罗!”
“你!”
萧景禹愤怒的掐住了我的脖子,我丝毫没有挣扎,却笑得凉薄.
“从前你那般纠缠于我,害得哀家还以为你有多爱我呢!这不是那个曾经肯为我豁出命的人吗?怎的,今日是打算来要哀家的性命了吗?”
萧景禹明显一愣:“看在从前的情分上请你一定好好照顾白晞,本王会如你所愿的……”
“白晞?萧白晞……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只可惜你的伊人已经不在,哀家答应你,若是等来日我皇儿稳坐大宝,你便可以随时来取哀家的项上人头,为多罗报仇!”
萧景禹看了我一眼,神情复杂,有哀伤也有怨恨,却唯独少了爱意。
之后,在我三十整寿时,萧景禹便发动了“九门宫变”,弑君夺位。
然而邪门的却是,不但我与皇帝毫发无损,而且我爹的一众党羽却几乎被屠杀殆尽。
这便是政治了,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当我们有了共同的利益冲突之时,亲生父女也没有情面讲的。
看着他被乱箭射成了刺猬,我不由得心中感叹,他老家终生都把自己的一众儿女们当做通往皇权路上进发的伐子,却没想到,究终有一日,他也会翻了船……
在萧景禹畏罪挂冠的那一天,我也遵守诺言,送出了他的儿子,并且布衣荆钗。
临出宫时我告诉娟儿,今夜不必给我传膳了……
萧景禹接过我手中的长剑,却苦笑着扔在了地上。
“本王不得不承认,张相的眼光确实独到,莺莺真的很适合坐这个位置,也很感谢莺莺保我萧氏江山……只是本王也确实不敢苟同你的做法,大约是我先变了心吧!不若从前那么爱你了吧………”
我站在纷飞的大雪中,亲眼看着萧景禹的身影一点一点变小,然后在路的尽头化做了一个小点,然后终于放声大哭。
是我终于弄丢了那个曾经满眼都是自己的男人,对吗?
自我回宫之后便着了风寒,一病便是半年,缠绵病榻,一夜白头。
“母后,您自从庶人萧景禹走后,整个人都仿佛被抽干了生机,都是儿臣不孝啊!”
我微笑着,到底是都做太后的人啦,若是走路不哆嗦,都好像对不起自己这辈份。
“傻孩子,母后老了,跟旁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在太后位一共待了 十六年,死的时候还正是韶华.
皇帝纯孝,肝胆俱烈,命众妃嫔皇子守灵七日,不吃不喝。
还是当年爹说得对,自古过慧易夭,我注定就是活不长的。
自古英雄美人最见不得白头,我这一生, 有一个萧景禹便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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