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杰在参加完她的葬礼后,找了个路边小酒馆喝了两瓶啤酒,哭了起来。
四个月前,一场无法治疗的瘟疫突然在江州蔓延开来,患者死的时候无法呼吸、浑身呈紫色、身上没有一处可以动弹,但是意识清醒,眼球往往直到瞳孔放大之前都在瞪着。
陈杰和她都在江州,他们一起读的大学。
她是个护士,被紧急调往了一线。而陈杰是一个程序员,只能在家办公。
他们两人一直处于一种微妙的关系。
但陈杰是真的很爱她,在控疫期间原本就貌离神合的二人变得更加遥远,城东和城西的距离只是坐公交车20分钟而已,但如今不同了,隔在他们之间的东西变得复杂了起来,是心灵破碎、是提心吊胆,也是生死离别。
她每天都目睹死去的紫色尸体被抬出医院,也每天都目睹很多人迈着沉重的步伐进入她的科室。
前天她的护士长患病了,躺在病床上,她每天照顾护士长,穿着全包围的防护服戴着口罩和目镜,房间里弥漫着酒精和肉体逐渐腐烂的味道。
她看着自己的护士长,这个以前经常给她中午加餐的大姐的身体,一天一天的变色。
周围的人都在打赌护士长能活几天,赌注已经从一瓶可乐变成了一张演唱会的门票了。
半个月后,护士长不行了,医生拿着检查报告带着她来到病床前,看到一副紫色的躯体,眼睛里都是血丝,呼吸变得十分困难,但是她知道护士长能听到她说什么。
“唉,这个世界果然变得更糟了。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护理你了.....”
护士长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然后又转过去直勾勾地看着医生,不一会,她又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没人知道这个时候护士长在想什么,不过2个小时后她就死了。
她推着护士长的尸体离开了医院的大楼。她吓坏了。
20多岁的女孩,还未如此近距离的看过生死。
她崩溃了,拿起手机打给了陈杰。
她在电话这头哭,陈杰在电话那头哭,两个人都在流眼泪,但是流眼泪的原因即不同,也相同。
陈杰担心地整晚整晚的睡不着。
他狂奔到了她工作的医院,打电话叫她下来。
“你疯了?这个时候你跑出来?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她吼道,然后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陈杰一把抱住了她,“如果这次瘟疫过去了,你还活着,我也活着,我们就在一起,好吗?”
“好。”
上天仿佛看到这一幕,而上天更是宇宙的导演。
两天后,她确诊了。而正是那次决定命运的拥抱,三天后,陈杰也确诊了。
他们躺在两个相连的病房里,隔着一块大玻璃。
人一天一天的被消耗殆尽。半个月后两人只能用相互用眼睛看着对方了。
一个晚上,她的心跳开始减速,听到机器警报的声音,陈杰用尽全力把眼球转向了她的病房,病房里医生在抢救她,呼吸机、肾上腺素,宛如正在奏响一首交响曲,陈杰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的眼睛看着自己。
他祈祷、恳求、着急,直到最后,他看着她的眼睛慢慢闭上。
陈杰仿佛被掏空了,他晕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医生跟他说,药物被研制出来了,今天下午就能运到医院。
在注射药物的时候,陈杰看着窗外的天空,他想哭、想大笑,但是他动弹不得。
参加完她的葬礼之后,此时此刻在这间小酒馆里,陈杰面容呆滞,他匆匆喝完啤酒,一摇一摆地走在街上,忽然砰然跪下,他望着天空,开始大笑了起来,那笑声放肆又绝望。
因为他知道,就算瘟疫过去了,他们也不能再在一起。因为她知道,她死在了瘟疫结束前的那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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