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病的事情

昨天师傅来拜访，说起他住在安徽乡下的父亲得了疑难杂症，乡医看了后说没事。但是“没事”的老人天天吃不下饭，总得有个说法吧？乡医说要不你们去上海看看？

师傅说他父亲看病可以报销70%，我说那太好了，那再贵基本上也不会伤筋动骨了。师傅说医院里要查病是看机器的，是要动用了外国仪器，那个不报销。我说啊哟，我看见上海的医院里摆的都是外国仪器呢。师傅说，我爸以前也是村党支部书记，你知道那给不给优待？我说我没听说过。

十多年前我带小孩回家时，小孩呕吐发烧，于是就近去家大医院看了病。还没见医生呢，护士就要给打针，说是发烧不打针，你来干嘛？陪同的表亲也给我解释说小孩发烧一定要打针，否则烧坏脑子。于是我问打什么针，那护士说，退烧针，然后比划叫给小孩脱了裤子，放到指定位置，不笑不哄，恶狠狠地给了一针。那个在德国医生面前向来当英雄不怕疼，回回领到奖赏的小男孩，这次哭了个惊天动地。估计委屈大于疼痛。

父母经常去医院，也认识不少医生的姓氏。老人，走得最多的去处八成就是医院。我以前暑假里也有机会陪着去医院，可是从挂号到拿药，什么忙也帮不上。谁想到看病是体力活儿呢？你要在那个火车站一样的人群里，迅速冲杀到正确的窗口，还要在浩繁的科室间，找到自己选中的医生。接下来排长队时，还必须紧贴在前一名患者身后，步步紧逼，不然就会被加塞儿，引起争吵。被望闻问切几分钟的时光，常常会被回头的别的病患毫无预兆，不打招呼地打断谈话，横插进来。这类横生的事情可不一定是短时间的，会夺走医生的注意力。所以问诊的几分钟里，患者必须头脑清楚，问一答十，迅速果断，火力集中，就用销售介绍产品的气势。

这一路我都不行，后来被母亲取消了陪同资格。

这次我回家，母亲说一只眼睛的白内障到了失明的程度，太难受了，她要找可以住三天医院的徐中心去接受手术。因为看这病难度不大，我可以陪伴。为了避开高峰，她老人家选择了春节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就去就诊。

这次发现医院改良了：挂号没怎么排队，估计是网上预约减轻了负担；眼科的门诊室比较清净，没有排长队就见到了医生。接下来的各项检查都在很先进的德国机器上完成，操作人员没催促也没不耐，很快给了结果，安排了手术时间。而且当天就安排了隔天住院。这一路唯一想抱怨的就是电梯，比较起上海的地铁来，这电梯真是磨练耐心和培养人体抗挤压能力的好工具。

父母看病身经百战，经验丰富。选择春节过后马上看病接受手术是太英明了，避开了高峰，避免了排队。尽管如此，进到病房我还是感到回到了几十年以前。一个房间收住八个病人，八个病人可以有二十几个陪伴者。关键是病房里公共卫生真差，洗手池灯不亮，厕所门关不上，抽水马桶一直在漏水，地上水渍腻滑，墙上污迹斑斑。……。到了手术的那天，发现把病人弄上推床的护理只有一人，一名穿绿色衣服的大汉，要把这天排队等开刀的病人全部弄到手术室去，时间压力很大。于是很不耐烦我家老太手脚不灵，不等老太躺稳，就一手推着床，一手拉扯半截被子，丢下一句：“家属不准跟”，轰轰隆隆地走了。我看着老太根本没盖上被子，赶着说一句“被子盖一下好吧？”他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有空调的！”

我估计我母亲又要炒我鱿鱼了，换我表姐一定嗓门大过他地跟上去，拦下车子，把被子给盖好。我却被大汉用个【大背】就顶开了。

想不到老太事后很宽容地说：没办法的，都是这样的。人家抢辰光的，啥人管你。

我知道，医院的弊端很多很多，我遇到的其实是极其微不足道的小瑕疵。公平地说一句：看病在哪里都难，只是弱点缺点不在一根轴上。刚去德国时，很不习惯德国那一套。头疼脑热的时候不能马上看医生，得跟医生诊所约时间，论持久战。基本上等到预约时间到了，病也好了。所以我后来练出来了，遇到感冒这类病从来不找医生，也不吃药，就喝白开水等自愈并锻炼抵抗力。有个笑话说德国医生：某人牙齿掉了吞下肚子，于是去看牙医想听医生说要紧不要紧。牙医说牙齿不在口腔他不负责，必须转诊，给开了转诊单转到咽喉科；预约到了去看时，人家说牙齿不在喉咙里了，要转诊内科看胃，等预约的问诊时间到了，人家发现牙齿不在胃里要转肠道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