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流走。
这天，安安，不，麻皮撑着大大的脑袋，踩着露出小脚趾头的破布鞋从外边玩回来了。四岁的他虽然身形看起来比其他家的孩子更瘦小些，但却比任何孩子都懂事。进了屋，他先去水缸里喝瓢水。这个瓢是他记忆里最欢喜的物件之一。大奶奶在世时，总会把那瓢扣在头上然后扮鬼脸逗他乐，所以每次麻皮端起这只瓢，都好像能想起奶奶的笑容。他用袖子擦擦嘴，把水缸盖扣好。旁边灶台上的大锅里咕嘟嘟冒着水花，麻皮蹲在灶眼前边看着燃得正旺的柴火，抿了抿嘴，他站起身，摸着已经咕咕叫的肚子走了出去。
“娘，娘你干啥呢？”他扯着脖子喊。
小屋里传来动静：“进来。”
麻皮循着声进屋，看到正坐在炕上的花妮手里头攥着自己的两条大辫子笑：“麻皮，你往后听见有人喊‘收头发’，就赶紧来把娘的这辫子拿去换点钱回来。”
麻皮歪着脑袋走过去，用手轻轻抚摸花妮手里的辫子，又抬眼看着自己娘米花般嘭开的头发，看着看着眼泪就出来了，他蚊子似地哼着：“大奶奶说了，不让娘剪辫子”。
“大奶奶没说。”
“说了。”
“没说。”
“就说了。”
“啪”，一个巴掌落下来，“俺说没说就没说。”花妮把原本盘着的腿儿郎当下来，趿拉着鞋往屋外去了，“俺说的话你记住就行。”走几步，又退回去，把大辫子折了几折，抄起油纸裹起来，抬眼在屋里看了一圈，最终把它们放在墙边的破烂的角柜里。“记住了，辫子在这里头。”
这大半年时间，花妮的性子好像静下来了。偶尔，老爹会产生某种错觉，——花妮从没疯过。她开始干活，干屋里的活，干地里的活；也开始做饭，只是缸里的米总会捉襟见肘，她偶尔会去河沿或野地里挖些野菜，偶尔也会在菜里忘记放盐；她还是会上山去老娘的坟头，只是不会再待一整天，往往回家时还会捡些柴火背在身上。
村里的人都说花妮病好了，也知道自己其实也是个当娘的人，陈家的日子便又有了指望。甚至有人开始给老爹出主意，早些找个入赘女婿来帮衬家里。老爹吧嗒着烟袋，蹲在日头斜照下的阳光里不吭声，——敢招吗？再把花妮刺激疯了的话，他的日子还要怎么过？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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