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春节刚过,孙少平就回到大亚湾煤矿。在春寒料峭里,柳芽虽没有泛青,可褐色的枝条里那芽蕾的活力在涌动;冰雪覆盖下的种子在土壤里还在冬眠,可忍受着寂寥,耐着苦寒静静地等待。
现在少平正蜗行在煤矿的巷道里,头顶上熏黑的矿灯发出晕黄的光。少平在领着他的班在突击采煤。钻头在嗡嗡地飞转,煤屑在飞舞,少平的手死死地抓住钻头,手上的青筋暴突,豆大的汗粒挂满脸庞。少平看着优质的煤块被队友迅速地装上了煤车运走,感到自己沉重的劳作很踏实。
过了两个小时后班组休息,少平独自走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拿出了日记本开始着他的小说创作。少平想起在医院里金秀柔声给他说:“你不必纠结于小说的开头,这如削苹果,从哪里开始削,都可以完整地把苹果皮削完。关键是在削苹果皮的过程中要有持久力,不中断,坚持下去,就可以完美地削完。你看。”眼前又跳跃出金秀清丽的身影:她洁净的面容上绽放着皎洁的笑容,温柔地看着少平,纤细白净的手灵巧地拿着小刀,在金黄的苹果皮下旋转,那苹果皮轻松地削成一圈剥离下来。
少平于是不再纠结于他的长篇小说的开头,于是在他的笔下绘成了流淌的活的画面。他写道:“现在我在狭长的煤矿巷道里,用我的微弱地矿灯照着,任我的思想在飞翔。我拿起手中的笔当做泛湖的船桨,回溯我的生活的河流。我的童年似乎很漫长:总是那翻得破旧的小人书,还有那唱得老掉牙的童谣,再有那说得陈旧的巫婆的传说,要不就是无聊地在结冰的窗花上画各种动物的形状。很快就到了青春的门,里面有热情的诗样的张扬,还有激情地绽放。有与小霞纯情的爱情经历,有走向远方的执着。我的青春无悔,目标有时实现了,带给我幸福与快乐;目标没有实现的,可经历过的永远使让丰盈。我喜欢远方,向往着巍巍的山,它教给我沉稳;走过山,我喜欢壮阔的大海,大海给我激情;走过海,我喜欢浩瀚的沙漠,沙漠给我宽阔的胸襟。我要一直走向远方,路不要问有多远,要问志向;山不要问多高,要问意志。”少平写到这里,深邃的眼光望着远方,沉浸在自己的人生之河的回忆里。想到嫂子秀莲的病,心里不由行抽紧,眉头皱起一个疙瘩,心里惴惴不安,一种不祥的情绪在心里翻腾。
正在这个时候,少安在医院里陪着秀莲看病。春节后,少安听说附近镇医院有一种中草药治癌方法,于是带着秀莲前去诊治,医院给开了十几包中药包,带回来给秀莲服用。那中药包是灰褐色,浓稠味极苦。少安扶起秀莲的背,端着热的中药碗给秀莲喝。秀莲脸色苍白没有血色,挣扎着坐起,抚了一把干枯的头发,屏住气喝了一大口,苦得眉头拧成了疙瘩,身子不自主地颤抖。少安扶紧她的上身,身上瘦得皮包骨,咯得胳膊生疼。少安也跟着心里颤抖。
这样服用了三天,癌症病情更加严重,原先还能吃饭,现在没有胃口,还导致消化不行,就是吃一点,也是持续着拉肚子。勉强走路,腿打颤,浑身乏力。
玉厚老汉夫妇愁得不行,煎熬得日夜坐卧不宁。少安搓着手急得跳脚:“放化疗不能再做了,秀莲说她撑不住了。这中药治疗吃坏了肠胃,身体迅速地跨下来了。还得到省医院里去看。”于是搭车到了省医院。金秀与兰香请他们在饭店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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