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古塔山，杜丽树下
少平重新站在彼此约定的树下，想起那个曾经和自己用一件外套蔽雨的丽人，他们亲切交流着畅想一个未来，她两边的嘴角轻轻的翘起，用甜美的声音念起那首诗:"
有没有比你更宽阔的河流？爱耐塞！
有没有比你更亲切的土地？爱耐塞！
有没有比你更深重的苦难？爱耐塞！
有没有比你更自由的意志？爱耐塞！
"晓霞……
少平一语未完，把一束刚采好的野花放在树下的石凳上，连同那三本日记一起放在那里。
他看着手表，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他又垂下眼睛看了看今天的自己:"我本来想穿我们俩表白那天我穿的那一件来见你，可是它太旧了，旧的像块破抺布……本来我想让我姐给我补一补我再穿过来的……思考再三，我还是穿了这一件……白色扣子的外套……
我记得有个人陪我逗火车玩儿那天我就是穿的这一件……
说着，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囗里缓缓吐出那首诗:
我们原是自由飞翔的鸟，飞去吧，飞到那乌云背后明媚的山峦，飞到那蓝色的海角，只有风在欢舞，还有我做伴！
他极富感情的吟着，不知不觉声音也变大了，把手也抬了起来……
吟毕，他双手张开竖着放到两腮处形成扩音器，用尽全力对着山峰对着云大喊:"晓霞，我记得这首诗！！！"
山谷里形成长长的，久久的回声……
他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于是他立马低下头，像个害羞的孩子，掏出兜里的面纸擤了擤鼻涕，完全无意间注意到自己的鞋子。
这还是哥哥结婚之前换给自己穿的那双黄胶鞋，这么多年他的脚没有怎么长。只是颜色因为穿太久泛白了，鞋前面因爬山沾了厚厚的一层泥，怎么蹭都蹭不干净。
"晓霞，十年了，你这只自由飞翔的鸟又飞到哪个国度去了？你还会不会像我时常想起你一样想起我啊？如果会的话，你就在我的梦里多待一会儿，每次就多待一会儿好不好？"
"我一直没敢告诉你……"他哽咽道:"嫂子她……她还是走了，就在你走了一年后，我知道这个消息，整整晚了两个月，她走的那天，刚刚好和我哥第一次去山西相她是同一天，我哥现在每每和我挂电话，一提到这儿就抺眼泪，她呀，倒底没挺过去……"
"对了，还有兰香，她现在去教学生了……"
"还有……"
他停在了这里，不敢说出那句还有我，更不敢说出他与惠英早已育有一个女儿的事实……
他现在也算是儿女双全了……
想着想着，他隐隐的笑容里，饱含深深的苦涩。
他终于明白，有些人的存在，是为了完成理想，有些人，则是为了完整人生。
他不能说自己不爱惠英，只是他，孙少平，此生怕是再也无力去爱什么人了……
"你以后和你的爱人，是想生一个姑娘还是生一个儿子啊？"
"那这只能问你啦，因为我将来的爱人，只有可能是你……"
"你还拦着不让我谈恋爱，那我以后怎么结婚啊？″
"那你和我谈恋爱当然是和我结婚了！"
还记得那一年嘴里嚼着蛋炒饭半清不楚傻乎乎的对话吗？如果可以重来一遍，他情愿这样甜蜜的瞬间可以少一点，再少一点，这样他就不会在心里不断的反噬，在脑子里不停的循环往复，她的声音，她的样子，那些因她而产生的，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实现的痴心妄想，在所有人都看不入眼的每一分每一秒里，在时光的不经意中一次次激励着他，活下去，好好的为她活下去……
"谢谢你，我亲爱的晓霞，我的爱人！我永远也等不到的爱人……"
像往年的无数次一样，他熟练的翻开日记本，完成今年的道别仪式:"酷暑已至，常去旁边的冶金学院游泳，晒的快成个黑碳头，时时想念我那"掏碳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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