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水神山

1.

接到原修的电话时，我刚走进地铁站，身边人声嘈杂，人头攒动，听着原修的声音，突然忘记了现在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

“我生病了……”

“怎么回事？哪里不舒服吗？”

“我现在在医院里，后天就要做手术了。”

原修声音低沉，听起来的确没什么精气神。

我愣了愣，望了望头顶的指示牌，停住了脚步，转身穿过涌来的人群，往站外走去。

“你在哪？”

“断水医院。”

2.

起初听到这个医院的名字，我以为原修是在跟我开玩笑，大概是想吐槽这家医院经常停水。

当我在手机地图上输入“断水医院”的时候，瞧着搜索结果，我不由得挑了挑眉。

还真有个断水医院。

断水医院的附近有一处4A级景点，叫做断水神山。

后来原修告诉我，断水医院的名字便是取自断水神山。

断水医院所在的地方是一座小岛，过去需坐渡轮。

我离开地铁站后，匆匆拦了一辆出租车，便赶往屋维码头，坐船去断水医院。

在屋维码头等船的时候，我观察着在码头边上一盏路灯，有一只黑色的小鸟停留在破旧的路灯上，它一动不动的模样，让我一开始以为它只是一个小小的雕塑，直到渡轮到达，它扑棱着翅膀急速地飞开，数秒时间内它便消失了。

天空布满乌云，海水是黑色的，白色的浪花撞上船身时变成灰色的泡沫。

我望着远处，突然想起原修还没告诉我他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又气他为何直到今日才告诉我。

想着想着，便又想起了断水神山这个名字。

真了不起，还是神山呢。我倒是想见识一下，它的神奇之处。

“也许那里住着一个神仙。”这是原修后来对我说的话。

3.

下了游轮，我四周扫视了一圈，不禁皱起了眉头，心中起了疑惑。

奇怪了，这小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眼便能看到岛的另一头，偏偏看不见一座山。

断水神山呢？我按住心头浮起的困惑，上了一辆小小的公交车，往断水医院赶去。

这一路上只看到两三家民宅隐匿在树林中，始终不见高山。

我问了司机断水神山在哪里，司机是大约五十岁左右的男性，说话时有很重的口音。

“断水神山在断水医院附近。”

好吧，看来只有到了断水医院才能看到断水神山吧。

当阳光刺眼时，我才惊觉现在是白天。

对了，我是来看原修的。

4.

断水医院不是很大，只有三层楼，灰白的外墙让整栋建筑看起来了无生气。

匆匆进了医院，在护士站询问了原修所在的病房，便乘了电梯上去。

三层322号房。终于见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原修，他看上去不是很好，脸色苍白。

原修看到我，愣了一下，便微微一笑，“你怎么那么快就来？”

我走到病床前，看着脆弱的原修，心中掠过一丝难过。

“什么病？”

“放心，死不了，就想跟你说一声。”

“真的？”

“真的。”

听着原修说话，我难受地落下眼泪。原修不知所措地看着我，过了一会，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向我招了招手，我缓缓走过去，轻轻地抱住了他。

“我会活着。”

“不许骗我。”

原修说他的妈妈在这边陪着他，她现在去超市买点东西，暂时还没回来。

我站在窗边，望了望外头，外头是海，我始终看不到半点山的影子。

“断水神山在哪里？”

“断水神山就在断水医院的附近。”

我回头瞪了原修一眼，不觉有些恼怒，“那我怎么没看到？”

“要不你先下去逛逛？”

“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我妈很快就回来了。”

“那我去看看……马上就回来。”

5.

这家医院真的没什么人啊，我走进空荡荡的电梯，不由得担心起来，原修在这里做手术到底行不行，市内明明有更好的医院，为什么他要来这家奇奇怪怪的医院呢。

难道是因为便宜的手术费？不对，原修的家庭条件随随便便都能搞到一家高级医院的VIP会员。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见到可怜兮兮的原修，我便什么都没来得及问，只顾得难受了。

算了，先去看了断水神山，再问原修也不迟。

等等……我心头有一丝不对劲的感觉，我望着电梯上跳动的数字，心想着三层楼的电梯需要坐这么久吗……

电梯不住地下坠。

我有些慌了，打算按下紧急按钮，耳边一声叮咚，电梯的门安然无恙地打开了。

我不安地望了望外头，心想着刚才感觉是怎么回事，可现在电梯停下来，我没理由继续待在里面，便提脚向外走去。

等等……

啊！这……刚走出，便看到大片的沙滩，在阳光下的金色沙子熠熠生辉。

耳畔回荡着海浪的声音。

望着眼前的美景，我不受控制地迈出了步伐，向着沙滩走去。

四面环海，阳光犹若一块黄油在头顶缓缓地融化，感受不到一丝令人不悦的炙热。

刚才进来医院的时候，可没看到这样的景色啊，莫非刚才从医院的后门出来了……

真好看，夏日的海边充满了快乐的气息，让我一时忘却了见到原修时的悲伤。

沙滩上还有其他人，我经过一处地方时，一群人熙熙攘攘地凑在一起，拿起手中的手机卡嚓卡嚓地拍着。

我听到有人说“断水神山”这四个字，兴奋地抬起头，向着远处望去。

断水神山在海上……

巨大的黑石牌坊落在海面上，牌坊上赫然可见“断水神山”四个大字。

我在人群中失神地望着黑石牌坊，它气势雄伟，透着强烈的原始气息，上面除了那四个字，不见其他雕刻花纹。经历了海浪不知几年的碰撞，牌坊的表面光滑如镜。

我不知看了多久，终于在那牌坊之间看到了所谓的“断水神山”。

牌坊之后有“山”，被缭绕的白雾笼罩住，不见其全貌。

在那山中，我看到了其他生物，它们像是蛇，像是龙，浑身布满鳞甲，犹若魂灵一般飘荡着。

它们飘渺如雾，在墨绿的山中若隐若现。

我久久回不过神来，一直思考着自己刚才看到的到底是什么，等我回过神来时，身边的人都走光了。

也许那就是断水神山的神奇之处吧。

6.

该回去了。回去找原修吧。

眼下我正愁着，因为我找不到断水医院了，就连断水神山也从海面上消失了。

我迷茫地站在沙滩上，拿出手机寻着导航的路，庆幸手机的导航没有失灵。

但是在导航上断水医院明明近在咫尺，我却如何也找不到它在哪。

我看着手机导航，走着走着突然听到一声尖叫声，我猛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居然站在悬崖边上，悬崖下惊涛骇浪，要是掉下去，估计会直接掉到黑暗的海底深渊吧。

等等……这悬崖数百丈高，怎么海水寻着崖壁冲了上来，仿佛声势浩大的兵马，向着我袭来……

混蛋！我开始跑起来，脚下的地却颠簸起来，原本的沙滩变成了陡峭的山路。

汹涌的海水就在身后追来，波涛的声响愈来愈近，我几近绝望，就在这时，我听到了有人的声音。

“这里！快来这里！”

我几乎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跑了过去，眼前出现了一小块平地，当我翻滚在地上，一戳浪花落在我的脸上，我才安下心来，明白自己已经安全了。

海水淹没了整片沙滩。

陡峭的山壁深不见底。

“你没事吧？”

一名中年男子问我，他身边有一个羞涩的小男孩，刚才就是这个小孩在叫我。

“我还好……”他们是我唯一的救星了，我想回到断水医院去，“你们知道怎么回去断水医院吗？”

“我们刚好也要回去，一起走吧。”

我才注意到小男孩身上穿着和原修一样的病服。

“你去断水医院做什么？”

“我一个朋友生病了。”

“这样子啊……”中年男子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伤感。

瞧着男人的表情，我忍不住问了问，“这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里实在是太奇怪了……”

男人瞥了我一眼，无奈地苦笑了一声，“看来你朋友还没有告诉你啊……”

男人告诉我说，当一个人的负面情绪过于强烈，会幻化成“蛇”，蛇会吃掉活人的精气神，蛇最后会占据人的身体，引导人自杀。

“我这个小孩，在学校被人欺负……我没能保护他……”

男人说断水医院的医生能够驱除人身上的蛇，他便带着小孩来了。

男人听别人说，最后从人身上驱除下来的蛇会被赶到断水神山去。

我想起前不久原修遭遇的事……

我闭上了眼睛，心中难受，好似有一把刀绞着自己的心脏。

男人带着我走了一条再平常不过的路，回到了断水医院。

当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我看到了电梯里面的原修。

原修担忧地望着我，“你去了好久……”

我走进去，安静地看着原修的眼睛。

原修愣了下，看着我，随即淡淡地笑了笑，“我没事。”

“你没事才怪！蛇都要吃掉你了！”我很生气又很难过，身体不住地颤抖着。

“我会活下来的。”

“不许骗我。”

“不偏你。”

电梯不住地向上升，不过三层楼而已，电梯却始终上升着。

我安心了下来，因为我相信原修并没有骗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