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想把我公公婆婆的故事写出来,一是为了纪念我的婆婆,二是为了“声讨”我的公公。
公公比婆婆大了十岁,婆婆是1941年出生,公公是1931年出生,婆婆是公公的第二任妻子。
据说公公的头婚妻子带着怀胎10个月的孩子走的,他们到底都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什么,我们都不得而知,也从没有打听过他们过去之事。
婆婆嫁给公公的时候才刚满18岁,她长的又高又白,两只会说话的大眼睛特别好看,婆婆从七岁就跟着乡下的戏班子学唱戏,她是唱旦角的,在嫁给我公公之前,已经是我们家乡的“孟氏大戏院”的台柱子了,在我们那个小镇上是相当的出名。
孟氏大戏院是我们老家那边的一姓孟的男人组建的戏班子,戏班子里的成员除了有孟的老婆、孩子、小舅子、小叔子,其他的都是孟的徒弟,我婆婆就是孟的徒弟之一。这个班子一年到头大部分都在附件乡下的红白喜事中演出,也有出演很远的地方的时候,每年老家的庙会乡政府都要请这个戏班子唱上四五天,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唱戏最好的孟昭林的名字。
小时候的婆婆就跟随着戏班子南跑北奔,她也练就了一副好口才,人长的也好看,十多岁的时候她已经是亭亭玉立了。
公公是当时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唯一的大学生,那时候皖南大学毕业的公公学识地位也是远近闻名,但公公人长的不好,又矮又黑,关键他那双小眼睛衬得更不好看。
公公离婚后,有人给婆婆介绍他,虽然没见面,婆婆已早有耳闻他的学识,他是铁饭碗的商品粮,从古到今,都是才子佳人吗,婚姻讲究的是价值对等,各有所图。我的公公与婆婆也是一样,公公看上的是婆婆的年轻貌美,婆婆看上公公的学识地位,两个人很快就走入了婚姻。
结婚后,公公不喜欢漂亮的婆婆抛头露面,他想让她在家过相夫教子的日子,婆婆虽然心里不大高兴,但为了家庭的稳定与幸福她也就安稳在家怀孕生子。
婆婆一共生了四个孩子,一个女儿三个儿子,三个儿子都读了大学,只有一个女儿是学了裁缝手艺,婆婆是个聪明的人,她知道自己文化不高,她要让自己的孩子都能自食其力,所以再苦再累她也要供养三个儿子读大学,对于女儿她也是花了大钱把她送出去学裁剪,当时一个好裁缝相当吃香,比铁饭碗还要挣钱多。
这些开销全是靠着公公一个人的工资,婆婆给我们说,那时候日子过的太辛苦了,好几年她连一个鸡蛋都没舍得吃过,偶尔买点肉也都是分给孩子们吃,她连一口都没尝过,日子虽然含辛茹苦,但看到孩子们一个个都考进了大学,再苦再累她都觉得值了。
为了供养三个孩子读大学,她想方设法得去赚钱,她听说当时卖农药很赚钱,她也想去卖农药,于是在所住的集镇上租了一小间门面房,开始售卖农药和种子,别家卖农药都不分开卖,因为农药的气味与毒性分开卖太危险了,婆婆当时为了能吸引客户,她就把农药分成许多小份卖,这样一来,农民也省钱了,用多少买多少,她的生意也越来越好了。生活终于有了一些改变。
就这样卖了几年农药,孩子们一个个也大学毕业了,婆婆刚想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她的身体开始出现不适了,过去的农药毒性大,许多都是剧毒药,像1605、3911这些剧毒药,稍不注意就会中毒死亡。婆婆说有时候在分药的过程中即使再小心也有沾在手上的时候,还有那个味道也会刺激消化道。
刚开始的时候婆婆感觉嗓子眼里灼热,针刺般的疼痛,厉害的时候觉也睡不着,饭也吃不下,婆婆后来给我们说,那个时候不懂,防范意识也不强,农药的刺激性一点点在毒害她的消化道。
婆婆从50岁那年开始就给公公一起到处看这个病,一年到头不是在医院就是在去医院的路上,长期病痛的折磨婆婆的心理也发生了变化,有点焦虑抑郁,又加上更年期的折磨,情绪动辄就失控,与公公两人经常争吵不休,孩子们都忙于工作,都认为父母吵架是他们闲的没事干了,公公经常到孩子家去告母亲的状,说母亲在外看病是如何的挥霍,浪费,她看见好看的戏剧服装总想买一套回来,她心中的那份对戏曲的热爱始终都没有减弱,公公总以为婆婆买这些服装是想出去唱戏,不想在家好好过日子了,孩子们也都相信父亲,对母亲一肚子意见,见面也是爱理不理的,都怕母亲真的出去唱戏丢了他们的人。
现在想来觉得即使是母亲想出去唱戏也不为过,毕竟是她从小的爱好,对她来说,唱戏就是她一辈子的梦想。但当时孩子们都理解不了,每次公公婆婆吵架,孩子们都袒护着父亲,责怪母亲、埋怨母亲。
大概过了几个月又见到公公,他拿了一本给婆婆的离婚证来给孩子们解释,大家都震惊了,这一年婆婆54岁,公公64岁,这个年龄离婚在我们那还不发达的小镇上着实是一场不小的闹剧。
集镇上的人对公公婆婆离婚的事议论纷纷,孩子们都觉得脸面不好看给母亲大吵了一架。
离婚的时候公公是净身出户,因为他是公职人员,退休工资也不少,婆婆没有收入,但这几年做生意也挣了些钱还买集镇上的门面房和住房,离婚的时候全部归婆婆所有。
离婚后的婆婆如鱼得水,她没过几天就投入到市帮剧团演出了,因为她的确唱功很扎实,所以没有任何困难她就加入了这个团体,开始追求她的梦想。
再见到婆婆容光焕发,人也吃胖了,病好像也好了许多,从她的神态,她的状态,我们都为她的改变而高兴,这个年纪了只要他高兴,孩子们再大的气也都烟消云散了。
自从离婚后,公公就像一个浮萍到处飘了有好几年,找了几个女人也都先后又散了,这个年龄很难再找到真爱了,直到八年前,公公遇到了一个他年轻时的老相识,十年前老伴去世,她单身好多年,给公公叙旧叙出了姻缘,直到现在公公仍给她幸福的生活着。
再说婆婆,从54岁离婚,就开启了她的追逐梦想之旅,这些年台上台下也风风光光,城市的大街小巷都时常能看到婆婆那美丽的身姿,听到她美妙的声音。
但是70岁那年婆婆的身体又一次出现了大问题,还是消化道的病根又复发了,直接发展成食管癌晚期了,我们没有告诉她实情,都瞒着她,只是告诉她食管里长了一个瘤子,放化疗后就能根治,婆婆的文化不高,给她说这些,她也信以为真了。
生命就是这般的脆弱,前一秒还在台上有说有笑,后一秒就被判了死刑,这样的结局谁也接受不了。
癌症晚期已经无法手术了,只能保守治疗。值得庆幸的是,因为婆婆不知道实情,她的心态非常好,努力吃,努力睡,没事就骑着她的小拉车去团里听戏,她虽然没有力气唱了,但她能给小辈里当老师,团里的阿姨说,她听戏能听出门道,每次给他们小辈们的点评都很到位。
婆婆就这样坚强的坚持了三年,最后她只能吃流食了,营养跟不上,开始卧床,她对自己的病这时候已经有了怀疑,为什么经过这么多次的放化疗还没有好转,她自己偷偷去找医生询问,医生告诉了她实情,她知道自己患上了不治之症。
她想最后见见我的公公,她说虽说这些年不联系,可在她心里对公公的爱和思念一直都没有停止过,她说,公公毕竟是她从18岁爱到现在的唯一男人,她想最后和公公说说心里话,夫妻一场缘断份不止呀。
我们把婆婆的心愿告诉了公公,我们认为公公不会拒绝的,一日夫妻百日恩,两个人风风雨雨的度过了30多年的苦日子也很不容易。但是让我们不可思议的是:公公不愿意见婆婆,她对婆婆这些年唱戏的事恨之入骨,他是一个小心眼男人,小到骨头缝里了,他说,离婚那一天就是他俩的终点了,不再相见。
无论我们怎么劝说,公公就是不愿去见婆婆,没办法,我们只好给婆婆说他身体生病了,等过段时间他病好了再来看你。婆婆听说公公生病,心里也不好受,担心他。
又过了大概一个多月,婆婆去世了,临走前她还关心着公公的病好了没,让孩子们多去看看他,她还记得公公喜欢吃的韭菜盒子。
我的公公,一个自私、小心眼、大男子主义的男人,在对婆婆的这个事情上表现的太不仁义了,她这样对待婆婆,我对他的尊重也减分了许多。
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更何况30多年的夫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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