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望堂姐

火车在原野上风驰电掣般奔驰着。木子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专注地欣赏沿途的风景。时令已进入深秋，铁路边上灌木的叶子大多脱落，只有乌桕树深红的叶子似霞灿烂，还有零星的明黄的野菊花在草丛中一闪一闪的。天公作美，早上阴沉沉的天气，在上午十点左右，云开雾散，秋阳暖暖地照着广袤肥沃的江汉平原，木子的心跟着明亮温暖起来。

木子要去看从未谋面的八十多岁的堂姐，堂姐长木子三十多岁，是她大伯的女儿。大伯解放前是一个民族资本家，文革时一家历经磨难，大堂哥和大堂姐都走了，只留下在江城的二堂姐和在湖南的二堂哥。昨天木子和堂姐的侄子通话时才知道，堂姐耳背严重，几乎不能用语言交流，木子就很懊悔自己在堂姐耳聪目明时没能去看望她，堂姐的近况更坚定了木子去看望她的决心。

木子在堂姐侄子的带领下辗转来到堂姐家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堂姐的女儿特地从自己家赶来候着（堂姐听不见开门的铃声），门一打开，一个衣服外罩着围裙，满头银发的老人迎上来了，堂姐的侄子向木子介绍说：“小姑，这就是我二姑妈。”木子赶紧走过去，双手紧握着老人的手，激动地说；“二姐 ，我是您老屋三叔最小的女儿 ，我来看您了。”堂姐的女儿把木子的话贴着堂姐的耳朵大声地重复着，木子的眼睛湿润了。

木子家在当地曾经是一个辉煌的大家族，在历史的风云变换中，亲人们天南海北，各自飘零，只是这近二十年来，渐渐有了联系，知道了一些彼此的消息。堂姐终于听清楚了她女儿的介绍，她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惊喜，继之布满忧伤，她对她女儿说：“你三外公已经走了二十多年了。”她又对木子说：“你大姐、二姐、四姐怎么都那么年轻就走了呢？你大姐二姐比我小十多岁，走时都没有六十，四姐还没有四十吧？”听着堂姐的话，木子的眼里溢满了泪水，她痛苦地点了点头。

木子有兄妹六人，四个姐姐，一个哥哥。木子不到两岁，父母就被迫把她送给了别人。直到成年后她才和亲生父母、兄弟姐妹联系上。可是最近二十几年，日子刚刚过好点，父母却相继离去。父母离去后不久，大姐二姐病逝，四姐在车祸中丧生，现在兄妹六人，只剩下多病的哥哥、体弱的三姐和木子。姐姐们都在的时候，她们走到哪，哪就热热闹闹。大姐宁静，二姐善谈，三姐戏谑，四姐爽直，那时为了生计，姐妹们聚少离多。在她们看来，岁月有的是，等儿女们成家后，她们就轮流到各家去玩，并且设想着如何四人凑一桌麻将，如何让木子搞后勤服务。唉！谁知不几年，姊妹凋零一半。木子真真切切体会到命运的无常和生命的脆弱。她强烈地意识到必须珍惜眼前的亲人。

堂姐说完话后，上上下下打量着木子，然后对她说：“你是我们刘家的人，鹅蛋脸，高鼻梁。”堂姐的女儿对木子说："小姨，我妈听不见，你可以在手机上写字交流。”于是木子扶着堂姐坐在沙发上，在手机屏上写着“我哥哥、嫂子还有三姐，我们都很想你，他们都想来看你。”堂姐说："谢谢你们。我也想回老家看你们，可惜我年纪大了，走不动了。”木子还把她家的情况在手机屏幕上一一向堂姐作了介绍，堂姐一边看，一边激动地竖起大拇指：“你们家受了那么多苦，遭了那么多难，孩子们还都培养出来了，真不容易啊！”……

离开堂姐时，木子和堂姐紧紧拥抱在一起，她祝堂姐健康长寿，她说以后她会常来看堂姐。堂姐在女儿的搀扶下依依不舍把木子送到楼下，看着木子坐上她侄子的车，直到车子开出了很远。

火车奔驰在辽阔的江汉平原上，江城繁星一样的灯火渐渐从木子的视线中消失了，但一个强烈的意念却在木子的心中升起：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一定要带着哥哥、嫂子和三姐再来看堂姐，并且争取到湖南去看看多年没见的堂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