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其实
赛尔德天生右耳失聪。
呱呱坠地时,父母都不知,这个眼睛明亮瞳孔深邃的小男孩从此只能听到半个世界。阿訇抱起这个小生命,轻声颂念清真言,俯身贴近他的右耳,试图将信仰的种子吹进心里,给他起名“赛尔德”,是“好运”的意思。
赛尔德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坏孩子。给羊尾巴绑上鞭炮,点燃了追着赶着在村子里跑;水渠里玩水丢了自己的鞋子索性把邻家小伙伴的鞋子也丢进水里被冲走;过家家玩火不小心把一大垛玉米秆子烧着,自己却在羊圈里酣然入睡;把教室里白色的墙壁画成五颜六色,拿打火机燎前桌女生的马尾辫。再大些,赛尔德学会了吸烟,牙齿开始变黄,常常通宵打游戏,学会了谈恋爱,和小姑娘在黑道道里偷偷牵手和亲吻。
再后来,赛尔德学不进去便辍学了,他还学会了喝酒,浑浑噩噩里常常醉生梦死,在社会上各种游荡,他做过水暖工,当过餐厅服务员和KTV服务生,给别人开过车,自己倒卖过小玩意儿。烟雾缭绕里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如何闯过天下,交杯换盏里狠狠啐了一口说去他妈的爱情。
父亲实在看不下去他这般堕落和自暴自弃,于是将他送进清真寺去,不指望能收获多少知识,只希望至少学会端正做人。放荡不羁的赛尔德怎么可能就此安下心来,常常夜里翻墙出去抽烟,打游戏到邦达前再溜回宿舍。日子就这样与大人的期望越来越远,似乎再看不到未来,可还是有一丝光亮真主将它洒进赛尔德的世界。
刚好21岁这年。经人介绍,赛尔德认识了同龄的姑娘哈米德。初次见面,哈米德戴着粉红色的纱巾,银色的串珠闪着亮亮的光,那天是整个寒冬阳光最明静的一天,赛尔德的心都软化了,眼球像是被一股神奇的魔力吸取,哈米德说色兰的声音,嘴角微笑的弧度,眨着长睫毛的眼睛,还有浅浅的酒窝,被一一刻在赛尔德的心里,棱角清晰分明。
分开时,赛尔德自然地走在了哈米德的右边,只为了更清楚地听到她的每一句话。后面来车使劲儿地鸣笛,赛尔德轻轻揽过她的肩,自己走在了马路外侧。后来,赛尔德说,比起听不见哈米德的声音,更痛苦的是看她受到哪怕一点点伤。有一股暖流缓缓升上哈米德心里,她踮起脚尖,嘴唇微启,对着赛尔德的左耳,气流像柔风拂过耳底,她双颊通红。
从那天起,赛尔德像变了一个人,安静地出奇,每天很早起,在邦达之前洗好小净端正地坐在大殿角落里开始诵读古兰,开始认真地学习,开始试着戒烟,晚上再没有往出跑过,所有人都惊叹于这个浪荡子的改变,有人说他一定是病了,有人说他也就心血来潮几天,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个俘获了他动荡不安的心的姑娘。
一定是天生善良的人才会如此这般温柔地翻开古兰,伊玛尼指头指着外围的花边,一字一句,让信仰住在心里,赶走那些不安分和稚气,阳光穿过窗子,打在印着桔梗花纹的毛毡毯上。掌起的双手里,赛尔德诚心地祈祷真主能让他和哈米德一起走进婚姻,眼角盈满泪水。
哈米德是个笑声爽朗,细腻爱干净的姑娘,习惯了一条围巾遮起浓密的黑发,她总告诉赛尔德说那是保护是信仰,他宠溺地点点头。她总督促他再多背会儿古兰,按时礼拜,他用语音发给她当天学会的诵读,和她一起学习。
谁也不知道真主在什么时候给你帮助,像赛尔德遇见哈米德,像赛尔德的名字一样,好运便是慈悯。赛尔德说,等自己念成阿訇了就要娶哈米德。因为哈米德曾告诉他的左耳:“喜欢你戴着白帽子的样子”。
曾未从右耳走进的信仰,长大后因为哈米德,因为真主的疼慈,因为爱而从左耳住进心底。
真主喜爱的,人也会喜爱。
赛尔德在心底默念着“印沙安拉,一起走向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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