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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火旁的母亲

炉火旁的母亲

作者: 7f34bf059e64 | 来源:发表于2018-08-03 15:01 被阅读6次

这几日给朋友写信,聊到了各自的母亲,竟惊喜地发现我们所谈论的仿佛是同一个人,或许天下所有的母亲对于孩子来说是大差不差的记忆吧。虽然以前写的东西亦有提及我的母亲,但多是一些侧面性的,她从未站在镜头的焦点处。她这一生默默无闻,在世界暗淡无痕,只是在我此刻心中闪着光亮。

最近这几年,母亲真的是老了,苍老是一种意识,意识自己在跟过去做了了断,不复以往一种身体里力量在奔涌的感觉,也许她都不会发现自己手脚慢了下来。并且她开始在我面前显露出她的苍老,经常对我说:我是真的老了,现在就是出去做工,也要被人嫌弃了。闻言总是鼻尖一酸,险些落泪,只好不住地宽慰她。

母亲一生劳苦,但从未向我埋怨生活的苦,她把苦归结为命里带来的。照她的说法,人生来命就是注定好了的,而她生来就是一条苦命,命苦,就得认,埋怨也是无用。

在我的印象里,她从未有一刻是闲下来的,哪怕农闲的时候,大家都闲下来了,她也每日扛着锄头去田头望一望。把这里的几棵草锄一下,那里的沟挖一挖,不做这些,身体就会生锈腐烂。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是她的生物钟,怕是改不过来,就便是以后生活好一些,她也闲不住,这一点我是知道的。即便她总是跟我说:等你们都成家,我也就能闲下来了。美好的生活对她来说,都在未来,所以当下就应该熬着苦。

种田的收入越来越低,只能应付生活,又颇劳苦,养猪,放牛,种田。我们都劝她,不如把猪和牛卖了,也别种田了,同父亲外出打工吧,这样工作还能闲一些,没工的时候,就多休息休息。挣扎着思量一年,终于还是同意了,与父亲外出打工,她其实是离不开家的,离不开她的几片田地,她的生命就像田里的稻子,也种在那片土地下了。

后来有次我放假回家,父亲跟我说,你妈真是把脸都丢到外边去了。原来,跟着父亲在外打工,每天中午停工的时候,吃过饭,大家都避过暑气休息,母亲睡不着,又闲不下来,于是拎个麻袋出去大街上捡瓶子。父亲好面子,感觉母亲的做法很丢人,但无论父亲怎么骂,母亲也不听。父亲同我说的时候,母亲在身边,对着我笑,说,你别听他说的,这有什么丢人的,我又不偷又不抢。最后颇自豪地说,你不知道,那一个多月我捡的瓶子卖了一千多块钱呢。我这傻母亲啊,把苦熬成了甜味。

母亲是很节俭的,甚至节俭得显得吝啬,小时候最欢喜的是她去赶集。在老家,去赶集的大人回家总得带些零食水果,我们称之为“等路”,因为孩子总是在路边玩耍,等着大人回来,便有了等路一说,兴许是为了弥补孩子在家的等待吧。母亲每回赶集回来,也总给我们买些水果,但大多是些熟透得快要烂掉的,香蕉长着雀斑,甚至有的皮像焦炭一般,苹果是硬硬的糙皮或者炸裂出一道道口子,实在很难在里边找出一颗卖相很好的来,这都是水果摊便宜处理的水果。母亲哄我们说,你们不知道,这样的水果是最好吃的,你别看卖相不好,却是甜得要命的。也确实正如她所说,这样的水果是很好吃的,虽然面上仍然布着不满,嘴上却吃得很欢。

母亲待人是温和的,骨子里充满着柔性,我很少见母亲与人争吵,或者说她并不擅长这一点。即使受了别人的骂,也是无奈地笑着,应和着说,对对对,咋不是这样呢。她并不会回口骂回去,但对我不一样,每次气急的时候,就骂我,但那感觉更像骂自己,使我听着好笑,只好无奈地像他那样笑着宽慰她。

母亲生的七个孩子中,数我跟她最亲近,我是老幺,我的哥哥姐姐都已成家的成家,未成家的也开始工作了,他们都长大了,我只好永远也不要长大。每次放假回去,遇到母亲同邻居唠家常,邻居常拿我开玩笑说,如果我妈生的我是个女儿就好了,能帮着做多少事,母亲亦只是跟着呵呵地笑。我承认我性子里,遗传了父亲的急躁,同时也遗传了母亲的温和,也许孩子的性格,也是从父母那里遗传过来的吧。

母亲的生活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不会打牌,也不会看电视,对她来说,最欢喜的便是陪着人唠唠家常,没人的时候总显得有一丝凄凉。母亲已然习惯早睡,不管农忙还是农闲的时候,一到晚上九点左右,就开始觉得困倦,早早地上床睡了,大早上四五点起来做早饭。那时候的我们还沉在梦乡不知何处,而厨房早响起盆碗相撞的声音,村子的妇女们都有早起做饭的习惯,天还漆黑,各家厨房早已亮着灯。有时候我就想象这个场景,每天的那个时候,母亲们坐在炉火边,添柴烧火,火光映亮她们布满沟壑的脸,她们支着昏昏欲睡的脑袋,她们那时候会想些什么呢?我曾写过一首短诗,《炉火旁的母亲》:我不止一次地想象/不会梳妆的母亲/一只手拿着火钳一只手支着头/在炉火旁坐着/火光照着她半边脸颊/眼神空洞或是温柔/偶尔给灶里添根柴/认真地熬一锅粥/孩子夜里做了个噩梦/母亲沉默地走向坟茔/他声嘶力竭地呼喊/母亲始终没有回头/他不敢猜测/她脸上的笑是欣慰/还是果决的痛苦/于是在眼睛睁开之前流下眼泪/我不要成长/母亲也不要变老

但我得不到答案,她们也许什么也没想,只是如蜜蜂一般,每日分泌着蜂蜡,构筑成一个个大抵相似的温度不同的家庭。

对母亲来说,同天下的母亲一般,她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不是自己的生活,或者她从未知道有过自己的生活,她思量和操心最多的,是她心头肉般的孩子。我稍小一些的时候,三姐和四姐受了别人的影响,弃了学,便是父亲拿着扁担相逼也不愿,母亲只好说,算了算了。后来兴起了打工的热潮,她们也加入了这股潮流中,一下跨了省,到广东去打工。母亲没有距离概念,她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到过临近的市,她不知道广东在哪,只知道回来要坐很久的车,还要坐船,这对她来说,这距离已经走出了她心中的安全距离。

她开始思念她的两个女儿,那时通讯还没那么发达,村中只有一台安在二叔小卖部的电话机。有人打电话回来就搁着,通过架在树梢的扩音喇叭喊人,母亲从地里回来,就支着耳朵听喇叭,但喇叭声里很少传来过福音。只好每天拿着姐姐们微笑着的照片垂泪。好不容易听到叫她接电话了,火急火燎地跑去,拿起电话问,你在那边好吗?家里都好,不要担心。问得安好的信息,又害怕长途电话费钱,叫女儿照顾好自己后便催促姐姐挂掉电话,她从来不会先挂掉电话。接完电话母亲可以欢喜,轻松好一阵时间。母亲从未表达过她的思念,在孩子眼里,她的爱总是容易被我们忽略掉的。

后来哥哥的任性,离了婚,使母亲操碎了心,每次我回家,都要对我说,什么时候你哥结了婚,我就该闲下来享福了。她总觉得享福,在家里的人都幸福了之后,也许她想享的,是我们的幸福。

母亲是很迷信的,这让她觉得生活有了个盼头。我高考那一年,母亲听说另一个镇子上有个神仙很灵,所以大早上就同别人一起出发,带着香火带着果品去供奉。有一次我放假回来,她拿着解签的纸给我说,三儿,我去给你抽了一根签,是上签,你放心,一定会考得上的。看着母亲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签上看不明白的诗,我苦笑着点头。后来真的考上了,母亲一脸得意地说,我就说神都同意了,咋能考不上呢,改天我再去还愿。

其实我没告诉她的是,她才是我考上的原因。

母亲疼爱我,所以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留等我回来。我从小便在外边寄宿上学,有时候十天半个月也不回家一趟,但母亲仍旧坚持。人家结婚发了几包饼,她藏在米缸里,等我回来;包了粽子,每日热一遍,等我回来;买了水果,放进橱柜里,等我回来……在所有我缺席的好吃的东西里,她总是想着我也许这个周末就回来了。但往往我回来的时候,饼已经发了霉,水果失水了,粽子还是馊了。有一回姐姐回娘家带了一只鸡,母亲舍不得杀,说养着等我回来再杀,我回来的那天下午,母亲兴致勃勃地跑去想要把鸡抓出来,找遍了所有角落也没见着,“咦,我上午还喂它来着”,可能走露了风声,它逃跑了吧。

母亲从来没有看到过她自己,她的眼中,只有我们这些孩子而已,仿佛当上母亲的那一刻,她就没有了自己的概念,她的全部,是由我们组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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