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天前的早晨,接起妈的电话,撕心裂肺的哭声传过来,你快回来!你爸不行了!
那天飘着零星小雨,我和办公室同事们刚刚录制完送给毕业生的视频,我正穿了一身红裙,笑得肆无忌惮。
一路开到100,一边手抖,一边泪如雨下。
还有10分钟到家,突然就慢了下来。女儿问,怎么了。
我说,我只要不回家,你姥爷就不会有事,就会一直在家等我,是不是?
女儿一言不发。
一进家门,怎么那么多亲人呢,我爸不喜欢太热闹的,你们这是干什么啊!
堂屋正中间,放了一张床,爸居然穿得板板正正躺那里睡!脸上还蒙上了纸!你这个老头,给我起来,你这闹哪一出!四天前的父亲节,我们还在开玩笑的么!
我杵在门口,歪着头,气哼哼对着躺那里的爸,一滴眼泪没有,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重复喊:你给我起来!起来!
院里的亲戚邻居们已经在有序的忙碌,我怀疑这是一场大型的预谋——大家都有准备,只有我们的痛,从天而降,突如其来。
我走过去,跪下,握住爸的手,冰凉,我来得太晚了吧,你走得太早了吧,最后一面都不见,一句话都没留,你该是有多狠心呢!
最后看一眼爸的脸,安详,安静,从容。真的再见了吗?爸,你确定不再睁眼看看我了么?
女儿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姥爷流泪。
妹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妈一次又一次撕心裂肺地喊。
二伯召集了给爸料理后事的人,弟弟突然长大了一样,和一群长辈们商议事情。
小娜带着朵朵从潍坊赶来,走到爸跟前,泣不成声。
我还是一滴眼泪都没有。
直到火化车来了,直到几个哥哥把爸放进一个带拉链的袋子里,直到看着他们把爸抬上车,关上车门,向着村外驶去…
任凭我再怎么哭喊,也已经追不上啊…
那一天,从早晨,到晚上,人来人往,似乎永无宁时。
我不想听到任何安慰。
一个人躲在小南屋里,坐在爸白天坐过的躺椅上,一遍遍想象,早晨8点半钟,妈在忙活家务,爸一个人在大门口过堂的躺椅上,是怎么被突然发作的病扼住了心跳,这个倔犟的老头,一辈子不服老不服病,他是怎么在最后的抗争中败下阵来,从容闭上眼睛?
此后两天,披麻戴孝。每一次被亲人长辈安排一种丧礼仪式,心里都被撕扯出一道血迹:完成了这些,爸来人间这一趟,就真的结束了么?
流不完的泪。
下葬那天,看着山坡上祖辈们的坟冢连成一片,想,爷爷奶奶大伯他们都在,爸也许不会太寂寞吧?
等等,爸以后就永远的埋在黄土之下了么?冷不冷?热不热?饿不饿?我以后到哪里再和你说话呢?再看不见你嘿嘿笑着坐沙发上和我说话了么?
那个年轻时身强力壮一把庄稼好手的爸,那个因为我丢了新买的字典就动手的暴躁的爸,那个最初生病时不承认病情怒拔针管的爸,那个后来变得特别温柔爱动感情的爸,就这么长眠不醒了么?
此后,我们回家,便只要喊妈就行,叫声爸便无人再应了么?
此后,每年五月十六,这个原本普通的日子,便会让我们一次次热泪长流了么?
此后,走过村里的每一条小路,尽管水泥路铺得平整,但都依然硌疼我们的心么?
对着这漫山荒草,在漫天大风里,弟弟,小娜和我,抱头大哭……
爸走的第二天,五岁的朵朵一觉醒来,和我们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梦见爷爷变成了一条龙…
爸最想朵朵。爸属龙。
爸走的第14天,午夜梦回,关于爸的记忆清晰浮在眼前。
我知道,此后年年岁岁,那个生我养我的村庄,那个埋葬了爸的安谧的山岗,都是刻骨铭心的思念,都是永远的牵挂,永远的伤…
此后,阴阳两隔,你是凡尘远行客,我是世间思父人。
此生未完成,我相信,一定有来生,一定会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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