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中秋放假,滇西是游玩热线,担心路上堵车,丑时起床,连夜驾车赶回鹤庆。回到老宅,母亲早早在院子等侯,眼里满满的期待和担忧。
跟母亲打过招呼,推开父亲的房门,刚想叫爸,发现父亲的床铺上空空的,没见父亲。猛然惊醒,父亲去世已经快一年了,泪水早已落了下来。
外婆讲,父亲思想老派,我前面有两个姐姐,父亲嘴上不说,心里却想要个儿子,为此,他把二姐取名迎弟,意为迎接弟弟的到来,可见,父亲多少是有点重男轻女的。只是,我没感觉到,因为调皮,我时常吃到父亲的柳条。
父亲是读私塾的,毛笔字写得好,也希望儿子跟他一样练书法。我是坐不住的人,经常手拿毛笔,半天描不了一个字,父亲一不注意,转身就跑了个没影。有时,父亲会追我,眨眼工夫,我已经窜到屋后那棵不知多少年的杏树上,捡着那熟透了的杏子吃得正欢。父亲拿我没办法,摇摇头,不再理我,只是,我写的字一直不入他的眼,甚至连我自己都不满意。
我们家做点小生意,弄点米花糖麦芽糖之类的,走村串寨去摆摊。那时八九岁,喜欢跟在父亲后面,可以偷吃点零嘴,也可以跟邻村的野孩子嬉闹。父亲做生意实在,说好的价,轻易不松口,买东西的人,问价的多,买的少。那天,我突然对父亲讲,米花糖买三个送一个,麦芽糖买一斤送一两,肯定好卖。父亲症症的望了我半天,找一张纸,把我的主意用毛笔写上,摆在显眼的位置,并不时的吆喝。那天,父亲挑去的东西,不大工夫全部卖完,单价便宜了一些,但是他赚得最多的一天。父亲回来给母亲讲,这小子脑袋好用,大了不会饿着。以后,父亲做生意灵活了许多,货物周转快了起来。
骨子里,父亲希望我好好念书,走出农村,做个有文化的人。他常常说,书中自有黄金屋,金山银山不如胸中有书山,絮絮絮叨叨的,听得多了,就有点烦。初高中时,心里逆反,常常跟父亲顶嘴,时不时的逃学。父亲相当生气,又担心我走极端,每次跟我说话,小心翼翼的,生怕哪里惹到我,我又不去上学。到了高二,许是受周围学习氛围的影响,许是不想再看到父亲失望的眼神,我开始发奋努力,将拉下的学习提了起来。那年,我成了村里的第一个大学本科生,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父亲躲在屋子里呆了两个小时,出来时,眼睛红红的。
大学毕业,我留在了昆明。刚开始,只要有时间,都会往老家跑,时不时的还跟父母交流交流。结婚后,有了女儿,女儿开始上学,回家的次数就越来越少。偶尔回去,父母的时间都是在陪女儿,围着女儿,嘘寒问暖的,女儿也趁势指挥着老人干这干那。我看父亲被女儿使唤得团团转,满头大汗的,想说些什么,看他乐呵呵的,也就没有开口。女儿太闹,我教训她,父亲就在边上说,打骂孩子的不是好家长。那一分钟,心里质问着父亲,你当年怎么老打我。
有时,只我和妻子回去,父亲就问,我孙女怎么不回来,甚至好长时间都不理我,仿佛我这个儿子回不回无关紧要,孙女才是亲生的。等返程时,父亲拿出早早准备好的白云豆、饭豆、南瓜、蔬菜一类的农产品,全往我车子后座和后背箱里塞。说孙女长身体,爱吃这些东西,似乎你吃不吃没关系,但一定要让我孙女吃好。母亲给我说,那些豆子,是父亲一颗颗剥出筛选出来的,准备了好久。
我在矿山上班,父亲特别关心矿山新闻,每次见我,反复强调注意安全。电视上说,矿山领导每天下井带班,他给我写信,说一个学中文的,做什么矿山领导,要我换一个工作,我怎么说他都不放心。后来,电视上报道,哪里企业领导贪污受贿,被判了多少年。父亲担心了,每次见我,不是说不干净的钱不能拿,就是说违法乱纪的事不能干。每次给父母钱,父亲都说,钱我们可以少用,但你不能犯错误,我反复保证,他才放心。
眨眼,父母已八十多岁。去年中秋,弟弟来电话,说父亲全身浮肿,可能不行了,我们匆匆赶了回去。看到我们,父亲从床上坐起来,精神起来,唠唠叨叨的说了许多,都是一些我小时候的臭事。父亲很开心,听着听着,我难过起来,原来,父亲是这样的在乎我。
看到父亲没事,呆了一个礼拜,我们踏上返程的路。离开前,父亲从贴身的衣服里掏出一沓厚厚的百元钞票,颤抖着递给女儿,说爷爷想看到你结婚,可能等不到那天了,这是给你的份子钱。钱板板的,有的都变了颜色。平时母亲管钱,父亲用钱要找母亲拿,不知他怎么攒这么多。
一个半月后,父亲走了,走得很安祥。办完后事,收拾父亲房间,他的柜子里,摆着一叠剪报和杂志,都是我那些年发表的每一篇作品,还有报纸偶尔报道我的内容,也不知父亲如何收集到的。还有,就是我和女儿不同时间的照片,背面标注他收到照片的日期。
女儿哑着嗓子说,后悔没要爷爷给的钱,我应当留作纪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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