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意

疼痛，有万千种，但风湿骨病引起的疼痛，让人感觉像是用烧红的针尖刺入关节，然后又在里面慢慢搅动。这疼痛，不是疼一下就过去，而是像牛拉车一样，慢慢煎熬你，消磨着你的意志，甚至让你想放弃自己的生命。

因为上茅厕，牵动了关节，王峰坚挺着身体，不敢再有一点动作，生怕一点点移动会再次牵动疼痛，就这样，挺直着身体，连呼吸都变得谨慎，大约过了一袋烟功夫，王峰终于敢慢慢舒展身体，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浸透，像水洗一样。看着自己肿大弯曲的关节，想想为了给自己治病，父母把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而自己的病根本就治不好，王峰又一次想到了死。也许死了，就不会有疼痛了，也许死了，就不用拖累爹妈了。王峰乱糟糟想着，最近不止一次升起这种念头了。可真就这么死了，自己才17岁，还没拉过女人的手，镇子里刘家酒楼的锅包肉、熏野兔都说特别好吃，自己还没吃过，更没有给娘买过了。哎，想起了娘，王峰又是一阵心酸。

王峰的家在终南山附近，父母都是庄稼人，原本租住王举人家几亩薄田，日子过得紧巴巴，但王峰爹勤劳能干，硬是自己开荒开出了几亩地，本来日子一天天见好，谁知道去年开始，王峰突然膝盖、手脚的关节肿胀疼痛。看了不少郎中，吃了不少药，郎中们说的基本都一样：风湿骨病，极难治愈。

病治不好，银钱却要大把大把的花，为了治病，王峰爹把自己辛苦开荒得来的几亩地也卖了，又央求里正借了钱，现在的家真的是家徒四壁了。

也怪不得王峰想要轻生，因为没有希望的煎熬是最折磨人的。治病毫无希望，每天都要忍受数次钻心的疼痛，听郎中讲，现在拄拐杖只是开始，过不了多久就会瘫痪了，这样的日子还有救吗？

王峰想了很多种自杀的方法，毒药？他弄不到；割腕？会出很多血，容易吓到娘；上吊？自己这身体怎么才能爬上凳子呢？谁给拴绳子呢？想了很久，王峰最后还是选择了上吊，用裤袋系在窗户上，然后用自己身体的力量勒死自己。

整个过程想完整了，就该行动了，王峰不是个拖拉的人，他慢慢地把裤袋系到窗户上，一边系一边想：我走了，爹妈肯定会难过一段，但过了这一段他们再要个孩子，兴许就不会太想我了。哎，17岁，生日刚过完，就要死了，这辈子咋这么赔呢。

当王峰把脑袋伸进裤腰带里面的时候，歪了一下头，最后看了眼外面明媚的阳光，也不知道现在是啥年月，皇帝的年号山里人不爱记那些，看外面树木已经放绿了，估计应该是春天了。这辈子，最想做的事、最幸福的事就是在春天里能和娘一起走路，一起闻闻花香。这是普通人能做到的最简单的事，但却是王峰临死前最想做、却做不到的事。

王峰费力把身体向下坠去，也许只要再坚持一会，就彻底解脱了。终于一片黑暗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