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高潮是大年初一,初一最标志性的活动就是拜年。
农村的居民都是几代人住在一个村子里的乡亲邻居,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了解和信任,城里人无法可比。平时,村民之间相互串门,从来不用敲门,更不用预约,任凭邻里街坊相互往来。过年这几天更是如此,每家都是红灯高挂,大门敞开,相互串门都是直接登堂入室,落座斟茶,从不问来由。
拜年最集中的时间是在大年初一早晨,天刚蒙蒙亮,一群群的小伙子、小媳妇就开始成群结队,走街串巷,一家挨一家人地给长者磕头拜年。长者们为了不失恭迎之礼,每家都在院子里撒上芝麻秸,相当于自动门铃,只要有人走过就会发出响声,主人就会躬身相迎,递烟端茶。
我目送拜年的晚辈每家都在正房堂屋设一个供桌,供奉着祖先的牌位或照片,这就是家庭的祖宗牌位。供桌上摆上点心、水果等祭品,供桌下铺一张棉垫子或席子,供拜年的人跪拜使用。
前来拜年的人先要给祖宗行跪拜礼: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双膝跪下,两手伏地,按照神三鬼四的标准进行叩首。给祖先跪拜应该是四叩首,但一般都会偷工减料叩三下,即使主人看见也不会有意见,因为对神才三叩首,等于提高了他祖先的待遇。拜完祖宗,就给家里的长辈拜年,不用叩首,手扶长辈双臂,两腿微微一曲,对方一搀就顺势起身。好多人磕了一圈头,裤子没沾土,正所谓意到礼到,恭敬胜于姿势。当然也有不谙此道的实在人,双膝咕咚跪下,磕的膝盖生疼,居然真的需要老人家搀扶才能起身。
平时老人们的家里虽然冷冷清清,但大年初一绝对是村子里的热点,尤其辈分高的,来拜年的晚辈成群结队,络绎不绝,也就是这个时候,才显示出老人们的威望与尊贵。于此相反,年轻人的家里这时候都已人去楼空,格外冷清,因为都在拜年的路上。
农村有个奇怪的现象,辈分和年龄往往不成正比,甚至严重反差。有的人虽然白发苍苍,但在宗族之内还得管比他年龄小的人叫叔叔甚至爷爷。常言说“萝卜不大长在背(辈)儿上”。辈分高,主要是人丁繁衍缓慢造成的,同辈人中,别人娶妻生子了,你还没找到老婆,等你娶妻生子的时候,人家又生孙子了,于是你的儿子就成了叔叔辈,如果代代如此,辈分会越来越大。农村有“穷大辈儿”之说,就是祖先家里穷,娶妻生子晚,到他这儿就成了大辈儿。
农村拜年主要看辈分,不看年龄,人家年轻,但辈分大,你即使年长也要给他拜年,你不能倚老卖老。所以大年初一,辈分大的成年人,必须守候在家里,等待晚辈拜年,绝不可随意出门乱跑。否则走在大街上遇到一群出门拜年的晚辈,就会呼啦啦跪倒一片,你得赶紧上前一个一个搀扶,如果这群人里有新娶的媳妇,那你算是撞上好运了,必须现场掏钱给每个新媳妇送个红包,没带钱?那你可就尴尬大了。
辈分小的人虽然处处需要敬着大辈儿,但却有自己的“特权”,最突出的就是,他们不论年纪大小,都可以到辈分高的家里随意出入新媳妇的洞房,和新媳妇开玩笑、闹洞房,即使有语言不周,主人也得宽容,就因为人家是晚辈。
记得有一年,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晚上酒喝多了,跟着一群毛头小子,到一个新媳妇家闹洞房,毛头小子闹完洞房都回去了,他却迷迷糊糊倒在床底下睡着了。晚上新媳妇宽衣解带,熄灯入被,忽然听到床下一阵阵鼾声,开灯低头一看原来是个老头,以为遇到了什么歹人,披衣下床,拿起笤帚就要打。丈夫一看,忙说:别打,别打,这是咱本家孙子,快快抬到沙发上,可别把他冻着。于是一对新人只好把这个醉汉抬到沙发上,等醉汉醒了,又给他沏茶倒水,然后客客气气送出家门。
拜年虽然在形式上显得陈腐,但通过这种过年特有的仪式,将家族的亲情、宗族的文化、乡邻的尊重与包容,变成了一种神圣,人们之间的任何不快、恩怨情仇,也在这一拜中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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