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永远都不知道上了年纪后会怀念些什么。

      凌晨三点，房间里过分的安静，那是一种连呼吸都能放大的安静，那是一种让魏奶奶惊慌的安静。魏奶奶从这份寂静中惊醒，近似踉跄的下床，连脚下的拖鞋都没有穿，三步并两步走向屋内的另一张单人床。自从老两口住进敬老院就没有见过魏奶奶走路这么麻利过。

      十五的月光比路灯还要亮，还要凄凉，那是一份足以穿透了厚重的窗帘的凄凉。微弱的月光，布满没有任何响亮的房间，让魏奶奶脊柱发凉，她跪坐在床边，伸出布满褶皱的右手，用食指去试探床上老人的鼻息。1秒，2秒，3秒没有进出的气流，她慌了，她想晃动老人双肩，可她却怎么也站不起来，恐惧加上慌张已经让她双腿发软控制不住自己了，她像孩子一样乱喊，“老头子，老头子，快醒醒”，那声音像是哭着要找妈妈的孩子，她握住老人的手，还有温度，1声，2声，3声，还未到第四声她的手被紧紧攥住。“醒了，醒了，别哭”老人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说，“别怕，我还死不了，不就是少打几声呼噜吗”。老人的宠溺的眼神，像是在安慰一个受委屈的孩子。就这样，两人相守了半宿，谁都没睡。

你永远都不知道上了年纪后会怀念些什么。

      魏奶奶睡觉浅，有点声响就能醒，但是陈爷爷从小就打呼噜，一开始声响不大，但随着年纪的增长呼噜声也随之变响，因为这事魏奶奶没少置气，为了照顾魏奶奶的睡眠，他们在孩子成家后就分房睡，直到他们住进老人院之前。其实魏奶奶从小对呼噜声很敏感，她最怕别人夜里打呼噜。小的时候，她和爸爸妈妈一起睡在家里最东边房间的土炕上，每当夜里她最害怕妈妈打呼噜，所以她每次都会用双手捂紧耳朵，即使是手腕已经酸疼也不敢放下来。有好几次，她害怕地喊醒妈妈，说“你又打呼噜了”，就这样妈妈在她的“提醒中”熬到了分房睡的年纪。就这样，她的童年里没有再让她恐惧的事情。

      长大了，妈妈的呼噜声依旧不减，妈妈跟爸爸分房睡了，爸爸跟她一样睡眠浅，但爸爸也会偶尔打几个呼噜。上学后，舍友也有打呼噜的，但是每当深夜听到鼾声，总是会勾起小时候妈妈打呼噜的回忆，漆黑的房间总是给回忆增添了一袭恐怖的寒气。就是这样，长大后，她也没有习惯妈妈的鼾声。

      还记得她23岁那年在家的暑假，她颓废成了整天玩手机的夜猫子，总是半夜蹑手蹑脚的穿过睡着妈妈的中间的卧房，每当她进去时，妈妈的鼾声总是萦绕整个卧房，而有好几次她停驻母亲的床边屏气去听母亲的喘息。1秒，2秒，3秒，4秒。”干嘛”床上的母亲突然开口，而她却说了一句“你怎么没打呼噜呢”。

      半年后，生活的压力席卷而来，孤独和凄凉总是围着她打圈，空荡荡的房间，仅她一人，像是住在一个大一点的棺材里。每当黑夜就她蜷缩在被子里，打开自己的手机随便调到一个有说话声的音频。一点，两点，三点，四点，五点，终于天亮了，她不怕了，就这样，在恐惧中度过了两个月，只有在听着手机那头朋友的呼吸声和鼾声才能安稳入眠。

      结婚了，对方是从小打鼾的陈先生，起初声音不大，但是陈先生在年近中年时功力见长，为此她没少把陈先生踹下床，只有当儿子回学校时，她才能有个清净。

      就这样，他们的婚姻一直到今持续了49年，分房了20多个年头。

      还有一个月就满50年了，她还没听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