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下）

作者：对白

一个注定没有音讯的人，无论怎么等都是没有结果的。

12月4号，老太看见墙上被反复描了好几遍的3号，匆匆忙忙换上衣服便赶去车站了，无论她的丈夫怎么解释，今天是4号这个事实，老太也不相信了，老太似乎忘了昨天的失意而归，好像忘记了昨天才发生的事情，老太那充满希望的眼神，让人心酸，又让人恐慌。老太的丈夫，无奈，只得陪她去了。

12月5号，老太去了车站……

12月6号，老太也去了车站……

……

老太变得健忘了，她有时候忘记了自己出门要带钥匙，把自己锁在门外；她有时候忘记了自己了自己刚吃过饭，又重新到厨房为自己再烧一顿;她有时候忘记了自己刚刚放下的东西在哪，又四处再找一遍。直到，老太忘记了关门，忘记了字曾经最喜欢的小调……可她还是几十年如一日地早起，去那个车站，在那个儿子心里约定的地方等他。

老伴的丈夫觉得老伴的精神失常和自己有关，每天看见老伴天还没亮就从床上爬起，嘴里还嘟哝着“今天儿子要回来了”，他就觉得，都是自己的假信，才会使老伴变成这样。在无数懊悔和烦恼、歉疚之中，他选择了离开，他要找回那个不孝子，让老伴结束这种漫长的等候，又或许老伴的精神失常从此就能被治好。老太的丈夫动身了，这一去又是好几年。

儿子找到了，就在不远的城市的酒吧里打工。原来以为，把儿子带回老太面前，老太就能恢复，没想到，在众人围观这相聚的场面时，老太盯着儿子看了好久，斩钉截铁地说“这不是我儿子，我儿子说，明天和我在车站见面”，对，一开始，大家解释为老太儿子的外形变化太大，所以老太认不出。可是后来，以至于在邻居的说服，指认下，老太仍然认不出自己的儿子，大家都失望了……儿子似乎也是。

从此，父子两轮流陪着老太来这个车站等候，就这样，等了几十年……

麦听完了，回眸看了看那站在站台上的两个人影，一个壮实有力，一个孱弱瘦削，那个老太的背影已经佝偻，却拄着棍，毫不屈服，她想象中的儿子还没有归来……而她这辈子能做的就只有等待。

麦，告别了那两个老头，向更远处走去……

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此时会不会也在那个小城里满大街的寻找，会不会已经乱了手脚，会不会开始打电话给自己的所有同学，问自己的下落，又或者过几天，开始在别的城市里找自己的影子。这样想着，麦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他的脚下现在好像多了一种羁绊，一种迟疑不决的力量。

麦回头望了望那个车站，那两个身影早已消失在站台上，而在更远处，他仿佛看见了那个落寞的背影，拐入旁边的巷道。麦突然意识到，原来，他埋葬的不只是自己的后半生，还埋葬了母亲、父亲的后半生，甚至没有征兆，没有解释的，更没有征求他们的意见，就这样，一走了之。

此时，麦肩上的包变得无比沉重，那些在车上原本说好的颓废，也在此时烟消云散，重要的是，他的步伐开始回转，不顾一切的向原路返回，他想，现在还不算太晚。

麦狂奔在来时的路上，到了那个刚刚下车的地方，买了票，便匆匆往回赶。一路上，他仿佛只能听见风声和咚咚的心跳，脑海里只浮现出母亲的面容。

当麦又回到自己熟悉的那座小城，回到家门口，用钥匙打开门的那一刹那，麦轻轻叹了一口气。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