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娟的阿勒泰

作者: 恣呲肆 | 来源:发表于2016-10-22 00:01 被阅读237次

    李娟的阿勒泰

    第一次听到李娟这个名字大约是在2011年,那时候她刚刚获得人民文学奖,加上王安忆、李敬泽、梁文道、刘亮程等一票文化圈名人的褒扬,没理由不上各大媒介的头条。作家火了之后,闻着味儿凑上来的准是一个个正在走下坡路的书商们,他们恨不得把作家所有的作品翻出来,不断再版。所以在那个时候,你可以轻易的在各大书店的显著位置找到李娟的书。

    那时候看到李娟的书,翻了几页,读不下去,就此别过。这一别就是五年。我总觉得读者与书之间是有某种缘分牵引着,如果彼此缘分未到,强求去读一本书,无非是浪费时间之后再给书本一个差评的粗暴行为,这对于读者和作者都不足够公平。五年前我年轻气盛,只喜欢你侬我侬的爱情或是快意恩仇的豪情。对于李娟这样朴实、平淡的文字,我看一页,就可以美美的睡上一个下午。

    《我的阿勒泰》是李娟十年的散文合集,她把在阿勒泰地区生活中的琐碎集结成这样一本书,里面记录着她十年的喜怒哀乐。我在上网查找阿勒泰,地图显示它在新疆的西北边界,与蒙古和俄罗斯接壤。我去过的最西北的地方就是青海了,再往西北,想都没有想象过。但网上的旅游广告还有着阿勒泰的宣传,看图片,青山绿水,湖泊温泉,一切静谧,宛若图画,仿佛与李娟笔下的阿勒泰不尽相符。

    李娟出生在新疆,四川是她的祖籍,她的外婆和母亲都曾经在四川生活过很长时间。虽然李娟基本上都是跟随跟着母亲在阿勒泰地区,做裁缝、卖小百货,母女俩常年随着游牧的哈萨克牧民做小买卖谋生,但在身份认同上,她自己却说:

    我在新疆出生,大部分时间在这里长大,我所了解的土地,是一片绝大部分才刚刚开始承载人的活动的广袤大地……哪怕我在这里生活一百年,我仍不能说自己是“新疆人”。

    她在书中讲述了一个跟外婆相关的故事。当年她的外公是一个典型的败家子,嗜赌成性的外公把家里折腾的一贫如洗,在卖完所有能买的东西之后,外公盯上了家里除了人之外的唯一一个活物:大黄猫。第一次,外公把大黄猫卖到了离家十几里路的放生铺,清早送去的,还没到晌午饭,大黄猫就自己跑回家了。第二次,外公把大黄猫买到了三十多里外的永泉铺,当时外婆绝望了,以为它不可能再回来了,结果,外公还没到家,它就先回来了。在外婆眼里,这只猫有神相助,就不应该与家人分开。但还是有第三次,狠心的外公不顾外婆的苦苦相劝,把它带到了五十多里外的邻县卖掉了,外婆每天心存侥幸把喂猫的石钵里注满清水,等它回家,这次,却再也没有等到。

    在李娟眼里,她就像那只大黄猫,被遥远的放逐出去。大黄猫对于外婆家的追寻,就像是她对于故乡的追寻一样,在不同的时间里,在不同的空间下,虽然回家的路已经模糊难辨,但只要自己与故乡还有一丝的牵连,那就是她去追寻的动力,是她不息的希望。下面这段话,她指猫,同时也是在写她自己。

    还有那只猫,它的故事更为漫长。哪怕到了今天,它仍在回家的路上继续走着……总有一天,它绕过堰塘边的青青竹林,突然看到院子空地上那熟悉的石磨,看到石磨后屋檐下那熟悉的水缸——流浪的日子全部结束了!它飞快的窜进院子,径直去到自己往日吃食的石钵边,大口大口的痛饮起来。也不管这水是谁为它注的,不管是谁,在这些年里正如它从不曾忘记过家一样,从不曾忘记它。

    在李娟笔下,外婆像是一个老顽童,在错事之后习惯吐舌头。打碎了糖罐子,外婆偷偷的换一个,被发现了之后,笑眯眯的坦白错误,吐吐舌头;打破了鱼缸,偷偷的买一个换上,被发现后,依旧是吐舌头承认错误。但外婆的愧疚也仅仅止步于吐吐舌头,想让她老人家多一分一毫的难为情都很困难。外婆在老家的竹林老瓦房里生活了半个世纪,离世后,埋身于万里之外的戈壁荒滩,这显然不是外婆想要的,但故乡,终归是回不去了。

    当一个人离世后,关于他的一切都成为了过去式。于是乎,身边的亲人在亡人离开的那一刻,关于过往的所有跟他有交集的喜怒哀乐都幻化成悲伤的情绪,那些遗憾的未能与他一起完成的愿望、那些惭愧的却再也没机会说的对不起、那些相聚在一起时的欢乐时光……人在悲伤的一瞬间承载不了这么复杂情绪的重压,所以需要用眼泪来释放。

    外婆,“痛苦”这东西,天生应该用来藏在心底,悲伤天生是要被努力节制的,受到的伤害和欺骗总得去原谅。满不在乎的人不是无情的人……最安静与最孤独的成长,也是能使人踏实,自信,强大,善良的。大不了,吐吐舌头而已……

    在阿勒泰地区生活的李娟少不了跟少数民族打交道,很多时候,她都是生活在少数民族的聚集区。阿克玛家的小儿子最是淘气,经常学她说汉语,而且常常恶作剧;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她时常遇到一个哈萨克族小姑娘,两人语言不通,隔岸而坐,她在这边搓洗衣服,小姑娘在对岸悄悄的坐着。河里的流水哗哗流淌,一个下午的时光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溜走,抬头是大把大把的蓝天白云,干净的像是小女孩的眼睛。

    哈萨克族有自己民族的传统聚会活动:弹唱会。在这个会上,除了哈萨克民间歌手的弹唱表演外,还会有叼羊、赛马、驯鹰等比赛项目。对于游牧民族而言,许多活动项目都是源自于生活本身的,他们祖祖辈辈逐水而居,放牧、打猎,是他们最常规的生活状态。只是随着自然和社会的变化,有些东西在渐渐消退。比如年轻人越来越多的不愿意在草原上吃苦放牧,他们更愿意学习汉语,走向城市,外面的世界对他们而言总是好过一望无际的草原。对于猎人,这个已经有些陌生的称谓,李娟也有着自己的看法:

    在我们这个时代再也没有猎人了,有的话,也会在前面很不光彩的冠加个“偷”字,偷猎者。野生动物越来越少,必须得加以保护。但我想,造成野生动物的濒临灭亡,其实并不仅仅是因为猎人的缘故吧?这人世间更多的欲望远比猎人的狩猎行为更为黑暗贪婪,且更为狂妄。

    在阿勒泰的时候,李娟会跟母亲和外婆一起,带着自己家的杂货店跟随游牧的牧民一起进驻草原。牧民们牧马牧羊,在草原上过一个夏天,他们也会带着杂货店,在同一片草原上用另一种方式讨生活。草原上没有房子,他们会和牧民们一样撑起帐篷,那就是他们临时的家。不同的是,牧民们一个个身强体壮,搭起帐篷来三下五除二,而瘦弱的母女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搭起来的帐篷却经不起一阵夜风的“光临”。赶上刮风下雨,对于帐篷而言无异于一场灾难的来临。修修补补的帐篷上不知道填补了多少塑料纸。唯一让人欣慰的是,在一个晴好的清晨醒来,睁眼看到草地上的野花撑着一夜的露水,在阳光下荧光闪闪,晶莹剔透。那一刻,所有的阴霾都被驱散。即使生活环境再恶劣,还好一家人都还在一起,对任何人来说,这比什么都重要。

    我们还会住进其他各种各样的房子里的。但是,无论醒在哪一处地方,醒在什么样的夜晚之后,那个笼罩我们和我们的被窝的东西,都永远不会比一面帐篷、一张塑料纸更为牢固了。

    在夏牧场,李娟跟随牧民不断迁徙。她于草原,只能算是一个过客。在蓝天之下青草之上,在大批大批的羊群后面,在说着不一样语言的牧民面前,在每一个星辰浩瀚或是风雨交加的夜晚,在一个个发着呆等待着客人光临的午后,人们看到的李娟都不是真实李娟。如她自己所说,并不能跟身边的人谈论起文学,那不是他们所熟知的李娟,那样的话他们彼此都会感到陌生且不真实。

    在李娟笔下,平庸的日子让人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糟,或许只是因为我们太浮躁。

    这本《我的阿勒泰》分为“阿勒泰文字”、“阿勒泰角落”和“九篇雪”三辑。这些年,书商们为了赚钱不断再版,变着标题出版。当然为了吸引消费者,免不了会在封底印上名家的推荐语。李娟对此似乎并不满意,她在《阿勒泰的角落·新版自序》的最后说:尤其满意的是,这一回书的封底再没有贴名人荐语了……感到这才是一本真正属于自己的书。

    五年前,我看一页李娟的书就能昏昏欲睡,五年后,我在睡前读几页后,可以让自己的心更沉静,然后一头扎进去,睡得更踏实。当可以跳出当下的纷纷扰扰,跟随她一起去到一望无垠的草原,到茫茫荒野的阿勒泰,感受下天上的繁星和地上的野草,或是杂货店里酒鬼的喧闹,那一刻阿勒泰就是你的阿勒泰。无论怎样,她的书似乎都有安眠的作用。单论这一点,就比那些矫揉造作、无病呻吟的公众号文章高出一大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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