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千鹤出生在一个西南边陲小镇,这个小镇风景极为秀丽。山是青翠的,水是碧绿的,天空是明净的,这里的人是简单而淳朴的。她喜爱家乡的一切,是空,是静,是闲;是喜,是悲,是闹,都深深印入她的回忆里。是的,回忆,这一切都只能存在主观的回忆里,待到闲花静落的时候慢慢念起。因为家乡建设规划的缘故,她们一家不得不迁离故土,到了陌生的县城里。从此她再也不能光着脚丫子,雀跃的从山顶,一路披荆斩棘跑到江岸。然后畏畏缩缩伸着脚丫子在试探江水的温度,觉着水温让人能够接受便在江边独自嬉戏,将那沾上粘腻的黄土的脚丫子不停的踩踏拍打着浅浅的江面。是的,她只能也只敢在浅水区域玩乐,因为那时的她还未习水。嬉戏一会得到自我满足后,又不厌其烦的从江边跑到山腰,寻找奇形怪状的石子和稀奇古怪的杂花,再从山腰奔回江边,如是反复,倒也不觉得自己无聊,也许是孤独刻骨,才会如此消磨时光。因为母亲在的时候,她就不会如此。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乖乖的待在家里从天清等到天青,长时间的静坐在吊脚楼的门槛外的小木凳上,等候母亲归来。许是受够了漫长无际的等待,她自此无论母亲是去走家串门还是去赶场卖菜,她都要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去,不能跟着去的时候就在家做好力所能及的家务之后,雀跃的奔向山下,赤着脚丫子一路风风火火抵达江边,伸长脖子仰望着蜿蜒曲折的江水另一头,盼着母亲的归来。
那时的父亲在城里的印刷厂工作,是很忙的,鲜有见到的,就算见到也不怎么和父亲亲密。因为父亲脾性不太好,他有些暴躁易怒。在家中只要见着父亲在,不敢大声说话,不敢放声大笑,不敢随意走动,也不敢坐在他身旁和他交谈。稍有不慎犯了错,哪怕是在别家看来是微不足道的,在他这块动辄打骂的事是常有的。
印象中的在家乡的小时候,身边好像没什么玩伴,就连玩具也是母亲自己做的小绣球,用布条扎成的不太规则的娃娃,还有家门口不远处的那小块辣椒地,山头不远处的甘蔗地,山腰处的小花丛和宽泛的江边等是她常去的玩处。她不喜走家串门,也不喜和亲戚家的孩子呆在一块,更不喜看见一些恼人的大人们坐在家门口道家长里短的。所以没事的时候要么抓着娃娃趴在母亲的织布机旁,看着她手脚灵活的操作着,将那个有些椭圆状的两头尖尖的木梭子从这头捣到那头。其实千鹤一点都不觉得这样很好看,或者很好玩,中途有好几次她都看困得意识迷离了,可母亲仍不知疲倦似的持续着坐在织布机前。而千鹤还是不愿意走开,是因为千鹤想等母亲稍稍倦怠的能给她递杯水,站在高背椅上给她捶背捏肩,陪她说会话提提神。有时候母亲嫌千鹤话多聒噪了,就让她去外面的空地上给辣椒浇浇水,给楼下的鸡仔们喂米,把栏外的青草投给栏内的牛儿。有时候母亲会因为千鹤说想要吃甘蔗,而将弯曲似月牙的镰刀放入背篓里,再将背篓提到肩上,拉着她的手去自家的甘蔗地砍几棵甘蔗杆回来。那时的千鹤就坐在母亲架起的草堆上,手里握着瘦瘦小小的,长度刚好的甘蔗杆等着母亲。等到她忙完后,将一切收拾利落了,再一面背着沉重的背篓,牵着千鹤的手迎着渐起的黄昏回家,一面给她快速的剥好甘蔗,然后温柔的用商量的语气询问她晚餐想喝什么菜汤。千鹤从小就很喜欢她的母亲,甚至到达了近乎迷恋的状态。她觉得她的母亲是世界上最漂亮,最能干,最贤惠的,她的外公外婆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外公外婆,不然他们纵使大字不识几个却能教育出这样优秀的母亲,她深以她的母亲为傲。与其说千鹤爱我的家乡,不如说她爱与母亲在家乡生活的那段清浅的时光。
千鹤一家搬迁至城里,还是在弟弟出生的不久后,一大家子带着大包小包的家当,坐着破旧的拖拉机一路颠簸到目的地。当她就别故土的时候,虽然瞳眸里没有满载哀愁,但心中也不似其他同车的小孩欢呼雀跃,从此可以在随处可以买到水果糖的市里生活。而是觉得冥冥之中,千鹤和家乡之间的某种羁绊似那切开的莲藕后缠连的藕丝,随着颠簸的机车的驶离,那丝儿也愈发被用力拉扯直至断离。也许从那一刻起,千鹤才开始对自己有了懵懵懂懂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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