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火车正在“哐啷哐啷”的响，年轻的良平对他的新婚妻子说：
“把你父亲接到我们家来，一起生活吧。我从小到大，都盼望着跟父亲一起生活，没等到这一天……”
妻子听闻掩面而泣。良平抬头又看了一眼，放在火车行李架上的骨灰盒。
一周前，他到东京探望父亲掘川，哪想到，这竟是他和父亲陪伴的最后一段时光。
这些年来，父亲掘川一个人生活，积劳成疾，早已疾病缠身。
就在前天心脏极其不舒服的情况下，父亲还坚持挣扎着去上班，理由是：“我从未休过一天病假”。
但到了医院终究也没抢救过来，死于心梗的父亲，留给了儿子永远的遗憾。
父亲掘川曾是一位兢兢业业的数学教师。
母亲去世后，父亲没有再娶妻，选择了独自带着儿子生活，把心思全部花在了教学上。
除了课堂上传授知识时的侃侃而谈，生活里不善言谈的父亲，其实很少亲自为儿子良平辅导功课。
一次，掘川带学生外出郊游，因为一个学生溺水身亡，成为他永远的痛。
为此，这位父亲选择了引咎辞职，带着儿子回到乡下，在一个寺庙中暂居。
尽管乡下的生活比起城市生活差了很多，但父子俩能够长久相伴也算是一件幸事。
一度时间，那时的良平，都很担心父亲会不会要当和尚了？每天就看着他在寺庙转来转去。
争气的良平，考到了镇上的中学，父亲却要求他住校。
原来，父亲打算去东京找一份工作，赚钱给儿子支付未来的学费。
父亲要求儿子努力学习，就像他要求自己要努力工作一样。
良平哭得很伤心，父亲轻轻的摸着他的头，留下了零用钱，踏上了新的征程。
从此以后，父子俩人就分隔两地。
只有在学校放假的时候，父亲才会匆匆回到乡下，和儿子短暂的相聚。
儿子良平考上大学了，毕业工作了。
看起来，父子俩多年的努力似乎有了希望，一切都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可平静生活中，总是暗流涌动。
02
本以为儿子良平读大学到东京，父子俩就能相聚。
可儿子阴差阳错考到了仙台的大学，毕业以后又在秋田当了老师。
这和父亲在东京相聚的愿望再次变得遥不可及。
良平经过深思熟虑，准备辞去教职，到东京重新找一份工作，以便和父亲团聚。
但父亲却拒绝了儿子的请求。
掘川对儿子说：
“你有幸成为一名教师，是人生很难得的事。那么多父母如此信任你，一定要把人家的孩子教好。秋田离东京也不远，我们假期见面就是，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影响你的工作。”
父亲朴素的话语，儿子听完，含泪点头。
长大后的良平又怎么不懂？
父亲辞去教师工作，内心是怎样的的煎熬？
尽管同事一再挽留，失去孩子的家长也表达了对掘川老师的谅解，但父亲自己从未原谅过自己：
“一想到这个孩子，早上高高兴兴地出门，还为家人带了手伴，再见时就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父母怎么会不难过？我也是一个父亲，我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
03
其实现场的孩子都证明，掘川已经是一个非常负责任的老师了。
这次秋游，掘川千叮咛万嘱咐，那个落水的孩子是趁他不备，自行去玩耍，才导致的溺水悲剧。
掘川已经尽到了一位老师的责任。但是面对这样不可逆的结果，他觉得只有告别这份职业，不再当一名教师，才能够让自己心安一些，给那个孩子的父母一点点安慰。
之后他到了东京，也没有选择跟教师相关的职业，而是到了一个工厂里，在最基层的车间工作，靠着微薄的薪水，供儿子良平读书。
其实掘川心里，从来没有放下过，对教师这份职业的热爱。
要不然在京东见到昔日学校的老同事，掘川真的是难掩内心的激动，追上去也要和对方攀谈。
在东京的学生们，从那位老师的口中，得知了掘川的现状，专门邀请他和那位老师一起，参加和学生们一起的聚会。
在聚会的现场，大家纷纷追忆往事，学生们提起掘川，每年都去探望溺水同学的父母，纷纷表示很感动，言谈之间，表达出对老师的敬意。
但也许那个溺水身亡的学生是掘川心里深处的一口井，一旦打开井盖，那口井就好似潘多拉魔盒不可控了。
也许是喝了太多的酒，也许是早已积劳成疾，又或许是那口井，让他透不过气，第二天掘川就爆发了心梗。
这个故事来自日本知名电影大师小津安二郎的一部电影，名字叫《父亲在世时》。
这种父子之间若近若离的关系和羁绊，也映射着小津安二郎本人对父亲的一种隐秘情感。
可以说，小津自己和父亲之间，也总是聚少离多，但他在心里永远给父亲留了一把椅子。
电影最后，良平和妻子坐上火车，把父亲的骨灰和小心翼翼地放在行李架上的场景也，源自小津自己真实而又难忘的记忆。
他的父亲离世后，他和母亲就是这样坐着火车，把父亲的骨灰盒放在头顶的行李架上。
曾经有人质疑这样对死者是否尊重，小津的回答真实又无奈：“那么远的距离，我和母亲不能在车上一直抱着骨灰盒呀，我觉得那辆火车上，最干净的地方就是行李架了……”
此后，小津终身未婚，生前一直和母亲生活在一起，曾被粉丝誉为“宇宙里最好的儿子”。
04
这部电影是在40年代初上映的。
这部电影里，其实男主角掘川身上最感人的地方，还不只是那一份亲子之情，更有一份对工作强烈的责任感。
仅仅是这一份责任感，就成了今天日本人最缺的东西。
日本作家近藤大介就明确指出，今天的“日本病”是顽疾，就是缺乏责任感。
这个看法和我们平时对日本的认知有着极大的反差。
生活中所见到的普通日本人，做事谨慎以及小心翼翼的风格，那么彬彬有礼的服务周到，还叫“没责任感”？
近藤大介从日本企业的兴亡的具体事件做了深度剖析，证实了自己的洞见。
他认为，日本人正因为过度专注于自己的本职工作，对经手环节的部分精益求精，把承担事情后果的责任想尽办法分担出去。
这样才会让自己掌控的环节没有任何风险，自己也不用为承担责任付出任何代价。
任何事情都归结于一个集体或者组织或者团队本身的决策，只是按照规章制度，严格去执行每一个环节就完了。
但所谓集体智慧，有时看起来民主公道谦虚科学，又的确存在出现问题时，无人承担风险的窘境。
大家一起决定的，需要哪个个体来承担责任呢？
因此，那些曾红极一时的日本企业最终还是走上了破产之路。
原因同样是没有人对企业发展的顶层设计的真正大事，有相应的责任担当。
这是一种缓慢但杀伤力极强的可怕。
要不然近藤大介怎么会痛心疾首的把这种现象称为“日本病”？
在他看来，大多数日本职员，首先考虑的是个体在职场上的晋升。
围绕这个目标奋斗，不去冒任何有损于自己职业生涯发展的风险成为了整个日本职场文化，仅仅是把局部做到极致，这就有点中国人常说：“各扫门前雪”的意思了。
小津安二郎怎么就这么厉害？
怎么能在七十多年前电影里，预见到未来日本人的职业精神家园的困境？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一种责任和担当。
一个始终把责任心装在心里的人，也会有更大的眼界和格局。
从这点上看，是小津在这部电影里，留给我们的最大一个彩蛋。
毕竟大多数人对他电影的理解，都只在家庭亲情的层面。
但穿越时空、穿透小津电影的基本层面，一部电影居然对现实还有如此强的指引力。
果真实现了小津自己对好电影的期盼：“我希望电影是有余味的。”
@作者妮妮：
曾任记者多年,亲子教育与自我成长的终身学习者。
13岁帅哥的少女心辣妈，有深度的话痨达人，真诚幽默的非著名阅读推广人。
个人微信公众号：妮妮小屋（ninixw),欢迎与妮妮交流阅读与生活。
本文图片来自《当父亲在世时》剧照，感谢原图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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