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色沙尘

今天这场沙尘暴，突然让我想起了二十年前，因为记忆中已经许久没有如此规模的沙尘暴了。

家乡的每年三月，必然会进入沙尘模式。

沙尘暴通常有三种颜色：黑色、黄色、灰色。黑色会令学生们无比兴奋，因为代表着即将放假；黄色会让人无比抑郁，因为昏天地暗无所期待；灰色反而变得无比熟悉，因为对于大西北的人来说，它是一种长久的相互不断摩擦不断适应的陪伴。

黑色的沙尘暴来临时，会有一种世界末日到来的感觉，远看天边如同黑色的魔鬼在缓缓移动，对于有经验的人来说，可以提前撤离，也可迅速躲避，因为它来势汹汹，但也会在短时间内消退，无法撤离的人会带墨镜、会戴口罩、还会在头上套着塑料袋…可对于没有经历过的人来说，特别是来这里旅行的人，我见过很多种不一样的应对场景：害怕的人会使出豹子的速度撒腿逃离、好奇的人会拿起相机记录这震撼的一刻、恐惧的人会跪在地上朝着风的方向进行虔诚祷告…这样的黑色沙尘暴在十几二十年前时常发生，记得那时还在上学的我们，最盼望着就是接到学校提前放假的通知，勇敢欢快地骑着自行车在风中相互鼓励和提醒，更是期待着迅速回到家里，窝在沙发偷偷地过个电视瘾。但随着多年持久的防沙工程，现在这样暗无天日的沙尘暴已经很少见了。

比起黑色，黄色的沙尘暴就显得温柔了许多。说实话，沙尘暴中的黄色就一点也不温暖、不明媚、不跳跃了，历程很是漫长，黄色的土在一点一滴的下着，悄无声息的落在地上、桌上、脸上、睫毛上、嘴里…最后落到诗人的心里，无比压抑苦闷，瞬间就让人忘记了昨天甜蜜的“一生一世”，只剩下此刻悲情的“天黄地老”。不知为什么，黄色的沙尘暴总会让我想起一部电影——《新龙门客栈》，漫天黄沙、铺天盖地，一场恩怨情仇和刀光剑影都在此时汇聚，无处排解、令人窒息，一把火烧了客栈的金镶玉，让人着实荡气回肠，但妩媚在这大漠深处的爱恨生死终究淹没在这黄沙漫漫中。

这时，真的有点盼望灰色的天空了，因为只有接近灰色的时候，才会看到希望，灰色是什么？有人说：“灰比黑隐蔽一些，内敛一些，朦胧一些，低调一些，不像黑色那么硬，那么鲜明刺眼。灰色更有弹性，它是退一步的海阔天空。但灰色决不是灰心丧气，悲观失望，它甚至比黑色更有潜在的力量。”还有人说：“灰色就是不动声色，是包容大度，是一笑了之。没有人生来就是灰色的，是时间和经历把人磨炼成灰色。”这就好似一个人成熟的过程，只有经历了绝望的黑色、熬过了压抑的昏黄，才会体会到稳重的灰色，也许到了一定年龄才会明白灰色的真正价值。每年春天，这灰色的沙尘暴会至少陪伴大西北人一两个月，沉稳于此，一点儿都没有溜走的意思。

中年人的世界里或许始终逃不过黑、黄、灰这三种颜色，就像大西北人永远逃不过这三色沙尘一样，直到有一天，沙尘让身边的人们都变成了摄影师、变成了诗人、变成了画家，人们也把它变成了一道独有的风景，天地浑然一体，天人合一，一切也就安静了、和谐了，这是一种不断接受和习惯的过程。

傍晚，带着工作一天的疲惫身躯，顶着黄沙经过漫长地堵车回到家里，看到二宝在低头认真地画画，我问他：“你在画什么呢？”他头都不抬的回答：“向日葵啊！”走到他的身边，看到画板上粉的、红的、黄的向日葵时，刚要准备纠正颜色错误时，他抬起头说：“妈妈，这五颜六色的向日葵好看吗？”我连说好看。对啊，我怎么忘了，他小小的世界中装满了五彩缤纷，这不正是我们成年人所缺少的。

此刻，空气中依然弥漫着呛人的气息，每户家里却是灯火通明，温暖簇拥，愿明天的世界我们不再是一味地接受，而是努力让它变得柳暗花明、多彩斑斓，像花儿一样在你我心中绽放！

                                  2021年3月15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