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人生之路》开篇即淋漓尽致地描写了高考的紧张气氛：马股长自扇耳光，高明楼抓心挠肝，高加林奋勤忘食，高双星忐忑不安，马栓落选崩溃……现实生活中人们对于高考的情感体验也多是焦虑、紧张、郁闷、不安、沮丧，因此人们称高考为“黑色七月”（2003年以前高考都在7月份）。我所记忆的高考往事似乎与高考的“黑色”不搭调。
我的第一年高考与高加林同年。除了记得当时我是高唐四中（现尹集中学）20个通过预选的考生之一和最终只有一人上榜之外，几乎再没有关于当年高考的深刻记忆，包括当时落榜后的心情，唯有一件事情依稀有点记忆。我记得，在临毕业（预选）的一个晚自习上，在明晃晃的灯光下我突然站起来大喊：“同学们都别走，听我给大家读封信。”好不容易盼到放学的同学们刚要离开教室被我吓了一跳，愣怔了一下疑惑地又坐回去。教室里回荡着我颇有情感的朗读声，教室里竟然鸦雀无声。那封写给全体同学的信足足有十几页作业本纸，因为是真情实感，应该是很有感染力吧。从县城来我们班复读的莫春燕觉得我那封信写得特别好就收藏了那封信，后来跟她也失去联系，信的具体内容我已经记不得，所以无法呈现了。只记得一是呼吁部分男生不要再欺负我们班老实的学霸（最终全校唯一考上学的那个男生），二是为自己正名并从此自改名为沈渊（申冤）。预选前一分钟掰成八瓣用的关键时刻，我还洋洋洒洒写十几页纸的信，还在班上大声朗读，也就是我这种特立独行的人能干出这事吧。
没尝过落榜的滋味做出这种与备战高考不搭调的事似乎还有情可原，但我去县一中复读后似乎更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1985年，诗人纪宇的长篇抒情诗《风流歌》和《关于美的探讨》风靡全国，大学生们争相传抄和朗诵。可我一个高考生在别的同学都苦战题海的时候我却跟象牙塔内的娇子们较劲。不但抄写了好几十页的全诗，而且还背得滚瓜烂熟，天天早自习前旁落无人的大声朗诵：
“风流哟，风流，什么是风流？ 我心中的情思像三春的绿柳；风流哟，风流，谁不爱风流？我思索的果实像仲秋的石榴。我是一个人，有血，有肉，我有一颗心，会喜，会愁； 我要人的尊严，要心的颖秀，不愿像丑类一般鼠窃狗偷！理想说：‘风流和成功并肩携手。’青春说：‘风流和品貌不离左右。’友谊说：‘风流是合欢花蕊的柱头。’爱情说：‘风流是并蒂莲下的嫩藕。’道德说：‘风流是我心田的庄稼。’ 时代说：‘风流是我脑海的金秋。’“……”朗诵的感觉那个美呀，简直无以言表。当我在一次班级的节目上哗哗背诵几十页的全诗时，简直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不只如此，在早自习前还整天一个人角色扮演《窦娥冤》、《红楼梦》啥的。没办法呀，我控制不住自己，就愿意干自己喜欢的事。如果我把这些时间用来背历史也不至于高考历史考55分吧。
背诗总也还算学习范畴，还有和学习无关的呢。
在县城姥姥家住了两个月后我搬到学校宿舍去住了。那时候宿舍就是那种大教室，一张张床并排在一起，一个宿舍里住着好几个班的学生。那时宿舍冬天没有任何取暖措施，罐烫瓶有时也没有热水，晚上就像躺在冰窖里，人人都蜷缩在被窝里，睡上半夜才能把被窝捂热。搬进学校宿舍还没等我认全宿舍的人，一天半夜有个并不相识的同学突然发了高烧，好不容易暖热的被窝谁也不愿意钻出来，我这个一向热心的人躺不住呀，我叫起一个好朋友帮我一起把她送到学校附近的医院，看着她打了半夜的吊瓶，第二天我又留下照顾她一上午，等她家长来了我才回学校上课。想想，备战高考的关键时刻，为了一个陌生人，半夜没睡觉，又耽误一上午的课，下午也没精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为献爱心耽误学习也就罢了，邻近高考还犯了纪律，让谁看都不像高中生犯的错误。当时被称为“ 洋茄子”事件。一个晚自习课间休息的时候，我在一个干部子女的文具盒里偶然发现了一个紫色的洋茄子（气球），放到现在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东西，婚礼、节日、店庆等哪哪都是，铺天盖地，可那时候我是没见过的，感到很稀罕，我拿出来用嘴轻轻一吹，它顷刻间变成一个丰盈美丽的大圆球，我用手轻轻一托它便飞了出去，另一个同学又接着托了一下……这可不得了了，整个教室里你托一下，我托一下，洋茄子在教室里飞舞起来，被高考压力压得喘不过气的同学们好像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对象，欢呼雀跃着托传着气球，忘乎所以的我们忘了时间，以至于老师进教室都没有人发现。于是气歪了嘴的老师将我们数落一通之后上报了政教处，政教处责成班主任调查是谁把洋茄子带到学校的。同学是把洋茄子带到学校了，可人家没拿出来呀，所以最后我干脆就说是我带到学校并鼓动大家玩的。一个复读的大姑娘为了玩洋茄子挨处分也够丢人了吧？
就这学习态度估计自己还是考不上吧。我写好了留给家人的一封信，准备去外地当个幼儿园老师。父亲察觉后去学校给我做思想工作。父亲没有半点责怪地说“干什么事都不是容易的，考不上就再复习一年，我一个月百十来块钱工资还供不起你吗？你要是个男孩子你就跟我去建筑公司学技术，现在有好几个大学生跟着我学呢，可你是个女孩子，不考学以后能干啥？庄稼活你又不行。”我不得已放弃了出走的念头，不过还是给自己选好了后路：“考上更好，考不上我就自己开个幼儿园。”也许是因为不把高考作为唯一的救命稻草吧，我心里没有那么紧张了。
我也太不紧张了吧？因为高考有多少考生都夜夜无眠，有多少家长都寝食难安，可是我却在考地理的时候午睡睡过头了。有铁姐妹发现快进场了我还没到，就骑自行车去我姥姥家叫我，幸亏我姥姥家离考场不远，我得以在15分钟内赶到，慌慌张张地投入考试，那年地理我考了56分。如果不是同学“舍身救我”，我的高考真得泡汤了，真得去办幼儿园了。
也许正是我拿高考不当回事儿的心态让我“成了事”，也许正是心里有了后路所以我才有了出路。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