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贝儿,和我一样,也是个混血儿。而她的情况是,半英国半荷兰血统。回忆她的容貌,已远不如我初识洛丽塔之前的那些年,特别是今儿。有两种忆象:一者,你双目敞开,娴熟地在思维车间里重创一影像(此时,看到的安娜贝儿,尽之于言:“蜜黄的肤”、“纤弱的臂”、“棕褐的波波头”、“细长的睫”、“红樱的厚唇”);二者,你闭目,于黑乎乎的眼皮内侧,顷刻再现一物——当然是爱人脸容的幻象——有生气的小幽灵(这亦是我看待洛丽塔的方式)。
请允许我简明扼要地介绍下安娜贝儿,她是个仅比我小几个月的可爱女孩。她父母是我姨妈的老友,古板如后者。他们租赁了一幢乡间别墅,就在米拉娜大饭店不远处。头秃肤棕的李先生和体胖茶粉的李夫人(生名为温妮莎•范•内斯)。我何其厌恶他倆!起先,安娜贝儿和我一起闲聊些鸡毛蒜皮的事。她老是会抓起一把把细软的沙,任其从指缝间倾流。我们的思想也历经了当今伶俐的欧洲小青年所历经的轨迹。而今我怀疑,那时候是否该把更多的个人才智分诸形色的兴趣——居住环境的多样化、竞争性的网球赛、数学上的无穷、哲学上的唯我主义等等。温和脆弱的动物幼崽,会引起我们共同的同情。她想成为护士,到温饱未决的亚洲国家去;而我就想做个大间谍。
突然,我们彼此坠入爱河——疯狂、不得体、难堪、备受煎熬。爱得无法自拔——我得补充这点。因那彼此间的疯狂爱意,大概只有让灵与肉水乳交融方可满足。可那时的我们,没有交合的可能——而这对贫民孩子来说,可轻而易举地找到机会去做的。一次疯狂的试败后——相约夜晚于她家花园幽会(详情在后)——应允我们的唯一幽地,就是在耳力之可不闻,但目力之可击的人口嘈杂的海滨。在细软的沙地,离长辈们几英里的地方,我们会舒躺整个上午,涌动的情欲暂时停歇。我们也会充分利用时空中的每一个美好契机去互相碰触:她的手,半掩在沙地,缓缓向我行进。棕色的纤纤指梦游般,越来越近。随后,她乳白色的膝便开始一段兢兢之旅。有时,机会之墙由年幼的孩童构筑,赐予我们安全的藏匿之地,轻抚彼此的咸唇。遮遮掩掩的关系,迫使我们的年幼身心欲火中烧。在冰冷的碧蓝海水中,我们紧紧相拥,亦不得安然。
在成年后漂泊的岁月里,我所遗失的珍贵物品中,有张姨妈拍的快照,照上有安娜贝儿、她父母,以及那守旧、年老、跛脚的绅士——同在那年夏天追求我姨妈的库珀医生——围坐在一家露天咖啡店的桌子边上。安娜贝儿冲洗得不很清晰,定格在她弯腰吃巧克力冰淇淋的瞬间——她那依稀可辨别的瘦裸肩头和秀发分缝(因为我记得那张照片),在阳光下显得模糊,她过去的娇美也逐渐变得模糊;而我,坐得稍微远离大伙,彰显出一种戏剧般的惹眼:一个忧郁粗眉少年,着黑色运动衫和量身定做的白色短裤,他双腿交叉 ,侧身而坐,目视远方。照片摄于夏季——命中注定——的末天,先于我们试图第二次,同时是最后一次抗争命运几分钟。靠着几句无稽之言(这是我们仅有的最后机会,其他的都无所谓了),我们逃出咖啡店,奔向海滨,寻得一摊无人沙地。在那儿,有堆砌成穴的红岩,于岩边紫罗兰的荫凉处,一阵热切的爱抚,无主的太阳镜是唯一的见证。我双膝跪立,在和我达令缠绵的节骨眼上,两裸身泳者——海之老人和他弟弟——出现在海上,操着下流挑逗的语言惊呼。四个月后,她因斑疹伤寒死于科孚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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