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因缘际会
二零零七年四月廿二日。
在三祖寺用完早斋后,乘车往岳西县去。
本来打听好去二祖寺的路线,但在车上听到的却是不同的走法。于是一个小时的车程里,心里尽是不安,生怕此行会做无用功。硬着头皮在岳西转车后去了殿前镇。在镇里破烂不堪的车站里站了会儿还是上了车,上车后却发现同座的竟是位出家人。一打听,他正好是回二祖寺,我这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下来了。
出家人法号道祥,在江西云居山出家,曾于南华寺就读过佛学院。后来在庐山脚下的某个茅篷苦修一年,现在常住二祖寺。两个小时的车程后,我随他一起下车。他指着远处山脚下的一座庙宇,说那就是二祖寺的下院。
我看了看,觉得庙址似乎不算最优,于是小心翼翼地问他是否觉得这个位置是最好的。他说不是,应该再往里面去一点。环顾四周,附近的房舍基本都是平房一层,司空山静如处子清晰可见。道祥师说,难得有这样的好天气。
到二祖寺的时候已是中午。这天正好碰上方丈绍云老和尚从扬州回到寺院。老和尚是禅宗泰斗虚云老和尚的法嗣,沩仰宗的第九代传人,现为江西云居山的首座、江苏江浦狮子岭兜率寺的首座、安徽褒禅寺的住持。2006年3月还以嵩山少林寺的首座身份接待过俄罗斯总统普金的到访。
看来这次佛缘不错,碰到了好天气,还刚好碰到方丈回到庙里。
沾道祥师的光,虽然错过了午斋时间,但我们还是顺利地填饱了肚子。用过午斋,休息了一会儿,我开始去爬司空山。
(二)二祖道场
在佛教中国化的发展史上有段很悲壮的历史,那就是达摩祖师将佛法真义带入中国的时期。祖师从东竺出发,历时三年漂洋过海,于527年9月21日到达广州。当时的广州属于南朝梁武帝的统治地界。10月1日,两人于金陵谋面,但话不投机。祖师不但没有顺利弘法,还于10月19日被迫一苇渡江至江北的长芦寺,然后辗转至定山寺,并于11月23日远赴嵩山少林寺。那时候的少林寺属于北魏。在这里,祖师不但确保了自身安全,还迎来了求法的慧可师。
慧可师生于487年,在遇见祖师前法号神光,师从洛阳香山的宝静禅师。后受神人点化,至少林寺面见祖师,并学法数载。534年,祖师将衣钵传给慧可师后入洛阳游化,而慧可师赴邺都(今邯郸市临漳县)弘法。536年,祖师被六次下毒后示寂,葬于熊耳山下,即今天的河南省三门峡市陕州区的空相寺。查阅相关典籍,并没有慧可师回到空相寺送葬守墓的相关记载,或许他早知祖师没有离世。
慧可师第一次于邺都弘法的时候,正值北魏东西分解的时候。或许他认为东魏的佛教基础不算雄厚,人们更容易接受真正的佛法。但邺都有四十万人口均迁自洛阳,佛教徒们的见解与北魏一脉相承。慧可师所传的法是不立文字、不重经论的,是“情事无寄”的,与北朝佛教的固有传统大相径庭,所以一方面得到许多人的赞同与皈信,另一方面却招来了“滞文之徒”的“是非纷举”,乃至说他所言为“魔语”,对他进行反复的干扰与迫害。
东魏在550年由高洋袭位,改换国号为北齐。而西魏在557年改换国号为周,560年北周武帝登基,572年智诛权臣宇文护,亲掌朝政,574年开始灭佛,577年灭掉北齐,统一北方。581年杨坚代周称帝,改国号为隋。在这不太平的三十多年间,慧可师遇见了僧粲师,师徒俩多隐少出,多习静于司空山与天柱山一带。直到隋朝统一了大江两岸,佛教重获肯定,慧可师才将衣钵传予僧粲师后,重回邺都弘法了业。
这次他的风格不仅怪诞,而且惊世骇俗。他随顺世间,要么“乍托吟谣”,也就是借助吟诵来表达各种观点,要么“或因情事,澄汰恒抱,写割烦芜”,也就是就事论事,打破人们的固有观念,化繁为简。更可怕的是,他“或入诸酒肆,或过于屠门,或习街谈,或随厮役”。当人们对他的形迹提出质疑的时候,他不客气地回道:“我自调心,何关汝事?”人们虽折服于他的见解,但无明妄执终究将其拒之门外。在隋开皇十三年即593年,慧可师重蹈了类似达摩祖师的命运,但他不是被佛教徒下毒,而是被构陷。官府将其关进大牢且杀害。据说他靠着入寂后显现神迹才获得一冢。其灵骨葬在了河北成安县的二祖村的元符寺,在唐朝为其建有灵塔。后来,隋文帝亲敕其为“正宗普觉大师”;唐德宗赐谥他为“大祖禅师”。1989年9月,国内外享有盛誉的高僧们云集在九华山,在召开的佛教禅宗二祖道场论证会上,共同确认司空山为二祖道场。
(三)似空非空
司空山远看平淡无奇,但在经过一城门沿着石阶路往上的时候,渐感山的威仪。一簇簇松枝从岩间绽放出来,像是镶嵌在假山石上的苔藓,均匀而又错落有致。绝壁突兀,与地面约成70至80度的夹角。从某个角度看过去,两峰耸峙,像只雄鹰展翅高飞,又像某员大将张开双臂,身披战袍,凌空而立,气势极为恢宏。
约两个小时的攀爬后可达二祖寺的上院。这里正热火朝天地搞建设,所见尽是钢筋水泥与铁锯圆木。我越过围墙,穿过古石牌坊,进入了大雄宝殿。殿里格局与别处无异,释迦于中坐定,两侧为文殊普贤。我一一拜过。至普贤菩萨时,耳畔的暄闹瞬间无影。万籁俱寂时,我宛如进入了虚空……
上院后是白鹿洞,洞的上方有几座灵塔,灵塔上是祖师殿。听说内有二祖洞,但正好到了师父们上晚课的时间,殿外有铁将军把门,不得而入。
顺着一条石阶往上遇到了岔路口。往左拐可到三祖洞。这洞其实是两块巨石互抵而成。大概当年的三祖曾在这里习静,不问世事。史载他在来求法前曾患有风疾。经数十年的苦修后,不仅顽疾渐失,后来还是立化而去。三祖洞后是传衣石。这石略有些坡度,上面刻画着“二祖大师传衣之台”几字。后人们在附近的平坦处又添加了“观空”与“传衣石”几个字。
岔路口右拐就是往司空山顶的路了。大约一个小时,在近山顶处见到一块碑,上书“南无无量寿佛”。至于山顶,除了一道以策安全的石栏杆,别无它物。
草丛里散落了些许垃圾,岩石上随意刻了些歪诗,但这不影响我登高望远的兴致。远处是群山逶迤,层峦叠障。太阳躲在云层里,勉强吐露着些霞光。与那些一定要立标志物的举动比,这样空无一物的山顶似乎别有意味。我躺在岩石上,谛听风的呼吸,感觉有新鲜空气在体内穿行,我似乎渐渐与山合一了。
大约二十分钟后,我起身想按原路返回,却不慎于中途迷了路,误打误撞走到了太白祠。这祠里厢房数间,大院中间塑有李白的石像。他悠然抚琴,正独享着高山流水。身旁不远处的石壁上刻着“太白仙踪”几个字。要告别时,遇见一位农妇。她指点了我下山的路。
绕过一座小山头,从东边回到上院门口。再往下,过了一城门就回到了下院。
(四)观空不空
盛名之下,引来善信与大功德主无数。一群来自香港的客人过来考察准备重建二祖寺。我们曾在一城门下相遇。但他们显然平时多伏案而少爬山,我稍加脚力就甩他们老远。至我下山的时候,与他们在上院再次相逢。不用说,他们下山时寺里四众皆已用斋完毕。但方丈出于礼貌,与一众弟子在一块空地的石垛前翘首张望,迎接客人们的归来。
我厚着脸皮去要求与方丈合影。方丈是客气地答应了,但请他的司机帮忙时却受到各种盘问。我明显地感觉到他的不悦。
晚上主宾四众于简易的客堂闲谈。有客人询问方丈关于“教外别传”的意义。我则请教了《金刚经》里的一段文字,问何以“菩萨不受福德”。方丈用经文中的文字简短作答:“因为菩萨所作福德,不应贪著,是故说不受福德。”说老实话,我就是对这段文字的逻辑关系不太理解才发问的。是不贪著所以不受,所以受者均不名菩萨呢?还是说不贪著不碍其受呢?我感觉方丈并没有解答我的困惑,但在座弟子对这个答案一众叫好,我也就不便多问了。
九点多钟的时候,大家四散各回房间。我被安排与道祥师同房而眠。我照例是脱掉上衣,结果被道祥师指点,说在寺庙里不该如此睡法……我又想起曾有人说过僧俗不能同房同桌的戒律,但禅宗不是向来推崇“外不着相”吗?话说回来,与禅宗弟子交往,相比较而言还是更轻松些的。
(五)飞龙在天
第二天,我起了个早。因为隔天有会要开,我必须当天返回武汉。正好老和尚与港胞们会晤完成,也要匆忙离开去赶回扬州参加某场盛会,于是搭乘他的专车去潜山。
一路上仍能感觉到这位司机的怨气,我很小心地不敢多问老和尚问题,更多的时候是保持沉默。后来在大约行过一半路程时,透过车窗看见一轮红日从东边的山头升起。没有霞光万丈,但有条云龙环绕周围,场面极其壮丽。当时暗想,这是老和尚的护法,还是山里的护法?是因为老和尚的功力深厚,还是我的缘份太殊胜……不管怎样,有此际遇,此行都是值得的。
到了潜山,与老和尚及那司机礼貌告别,然后坐车至太湖,转黄梅,回武汉。
200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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