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星海翻腾不惜,故事与人起起伏伏,尽管有时你我深处泥泞,但一定不要忘了仰望天空。那些高高在上的美好,只要坚持总会得到。这一次讲述的是狐妖慕善升华成天狐的故事。
那一天,凡心途径一个多有妖邪的自苦人间。他见群妖蒙蔽自心、肆意妄为、最终害人害己,心生不忍于松柏树下立下百年誓约,在自苦人间降妖伏魔。
有一次他驾着光明熠熠的巨剑犹如流星一般从天上划过,地下的群魔眼见剑光耀耀无不颤抖畏惧、抱头鼠窜。唯有妖狐窟里刚诞生的一只通体银白的小狐,他懵懂地见着天上的光明,觉得好看,内心种下了一株向往。
他是白狐,名曰慕善。
狐妖既然名妖,心意自有曲折。小妖们各个以魅惑人间为自得,一边自称着“仙家”,一边却靠窃取凡人的精魂而活。话是如此,也不见他们过的多快乐。不时有更强大的妖魔强闯入狐窟收割妖狐,与此同时,还有种种人间怨气所凝结的病毒瘟疫,使妖狐们坐卧不安。
尽管过的不快乐,小妖们依旧不愿舍弃自己的邪心,在害人与害己间不断往复。就像是人间、为了利益不择手段,却越过越穷,越穷越不择手段的可怜人。
也是因为内心的不纯净,狐妖们毛色各个参杂,或红或绿或灰或黑,萎靡且干燥,无时不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如此便显出白狐慕善的不同,他虽然沦落妖身,但却有一身整洁纯色银白的皮毛,在犹如染缸的群狐中独树一帜。性格也是如此,慕善生平最不喜那些杂毛狐狸的所作所为,更是嫌弃狐妖窟气味呛人,于是在成年后便索性离群独居。
其在山水僻静处开了一方庭院,屋壁上挂一副山水,院落里种数十株丝竹,水沉木的书架上摆满了上百本人间“借”来的古籍。
闲来没事时,慕善喜欢幻化成人间少年模样,一身白衣白袍,点几支溢室清香,取出书架上的典籍,跟着之乎者也沉吟一阵。他又听说人间诗书人家都要有个书童才算体面,于是从狐窟里收养来两名父母早死的小狐,取名狐一、狐二,将其洗刷一新装扮成书童模样,早晚让小狐们喊自己“白公子”、“白公子”。
这日日之乎者也,典籍诵的多,白公子很觉受益,身上的诗书气渐渐浓郁,内心里对人仙的生活也愈加向往。很多时候,他都下意识地将自己当做一个人,甚至是仙,而非是妖。
可他毕竟是妖身。
后来人间县城里某位老学究的不孝子,少而不学结交了一群狐朋狗友,趁着自己老爹不在,竟在父亲的书房建个神坛,说是要请天上的文曲下凡,问问自己的才华是否横溢,前程可否似锦。
文曲星哪里会理他?不孝子焚香磕头了半天,请神的祝祷反被白公子给听见。白公子见其是书香人家,正好可以顺便再“借”来几部典籍,于是便先入书库,“借”了几本珍本藏入衣袖,而后再在半空中变化作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现了身形。
不孝子见其诚意竟真的感动“神仙显灵”,当即下跪犹如蒜捣,一边磕一边喊“有劳上仙大驾光临,不知上仙可是天上文曲?”
白公子一听“文曲星”三字,内心便喜欢的紧,但凡天下好文之狐,谁不想当个文曲呢?于是狐眼在眼眶里略略一转,收敛起自己平日轻浮尖刻的语调,努力压沉着嗓音回一声,“正是本仙。”
不孝子一听更是高兴,于是又跪着问,“敢问上仙,小子自幼便读诗书,于今已十数年,不知文采功夫是否已到,明年乡试能否有望?”
白公子哪里知道他读了多少诗书、文采怎样,不过看他面邪嘴歪的样子,料想文采也好不到哪去。话是如此,戏还是要演足,于是白公子沉声道,“你且读几行自作的诗词来,让本仙评判评判。”
不孝子一听哪敢耽误,当即爬起直奔自己书房,翻箱倒柜寻来几篇诗文,一边喘气一边念着自己的大作,只听见
“春天风景好,花儿也开放,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最后多到数不见”
又听见
“大海澎湃啊,你全是水,骏马飞腾呀,你四条腿,老爹你吃热豆腐啊,慢张嘴。某某年因父吃烫豆腐地上打滚有感而作”
还听见
“竹子有节叫竹节,为人有节叫气节,爹爹教书是师节,阿妈为妻是守节”(寡妇才有“守节”)
“哈哈哈”,白公子听不孝子念诗,还没念几篇便忍受不住,弯腰手捧着肚子大笑。这一笑便再也维持不住变幻,身后露出一截尾巴,之前从老学究家里“借”来的珍本也散落一地。
不孝子见着狐狸尾巴,又见自家的珍本落地,哪里不知是遭狐妖戏弄。心中又恼又怒便想起封魔帝君降妖神咒,于是嘴里念着神咒,手拿扫把朝白公子打了去。
白公子被打的吃痛隐了身形。此时被神咒召请来的土地神灵也抵达,土地神灵们见是平日相识的白公子,且又没什么大事,便不再理会。
这一切肉眼凡胎的不孝子都看不见,也不知白狐是否走远,于是借着念完咒后的勇气拿着扫把站在房门大骂
“妖永远是妖,只会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别装模作样,以为自己是个仙!”
“妖永远是妖”,此言可谓字字诛心。白公子平素里也会与附近神灵走动。每次访友,他总是仙风道骨、飘然若仙的打扮一番。时间长了,诸仙们了解白狐为狐不坏,品行没有大的差池,也便与其为友。
可不想此次“借”书的行径被撞破,诸仙友们又因帝君的神咒集合,将一切看了个清楚明白,这让他怎受的了?
回到住处的白公子又羞又恼,食不知味,睡亦辗转,脑海中重复的是不孝子的那一句,“妖永远是妖”。终于一日夜深,辗转了大半宿心累到无以复加的白公子忽然作下某种决定,自语道“谁说本仙是妖的?!”,随即安心睡去。
翌日白狐起了个大早,漫山遍野的忙碌起,东山寻些灵芝、西山找些松露、挖掘山阳的竹笋,收集山阴的泉水。一连七日把山间的宝贝收罗不少,随后精挑细选一篮珍中之珍,将其提上前去拜访人间赫赫有名的封魔帝君。
来至封魔帝君门前,白公子在门人戒备眼神中颤颤巍巍将名帖拜上。名帖上写“白狐慕善愿改过求新,拜求仙籍”一行。
这本是件再小不过的小事,随意找个管家收贴给白狐安排个职务便可。岂料看门人是新上岗,业务不太熟练,竟将白公子的名帖封在朱红色绸袋里呈进内院。看门处原备有各色绸袋,专事承装名帖,其中朱红色表名帖十分尊贵之意。
内院的管家见着红绸不敢大意,哪怕封魔帝君此时正与生死道人凡心共饮,依旧将绸袋呈上。
封魔帝君见是红绸不知是哪位上仙到访,拆开一看却见白狐的一行狗爬,心中疑惑未曾知天上人间有哪位仙家仙号是白狐啊?于是对凡心道一声抱歉,动用起神力观察。
这一观察才知道是门人业务不熟酿造出的事故,当即心中不愉,对着管家一阵骂“区区白狐求籍事,怎能打扰我与客人宴饮?做仙要有个仙的样子,精勤些!”
帝君说到白狐二字时,凡心背上的巨剑轻微一震,他心想怕是自己所不知的故缘成熟,于是便对帝君说道,“帝君息怒,天上人间相逢即缘,况且这狐类生性多妖,如今却有胆量来见帝君,想来生平无大过失,帝君不妨将错就错,见他一面,表一表上苍平等爱物之德。”
帝君见凡心说的在理,于是说道,“既然客人如此说了,我便见他一见。”
很快白公子便被请入内院,这一路他走的胆颤心惊。原因无他,封魔府上内外院交接处有一必经的降魔堂。堂上地面由水晶凭空隔出一层,层下随意散乱着不少各方大妖的头骨,任由行人从上踩过。这些大妖全是历年封魔帝君所降,为警醒威慑后人,特意放到降魔堂下。
这么多大妖的头骨里,白公子对其中一熊妖记忆犹深。那熊妖可是妖狐窟的苦主,许久前每隔一阵便要强闯进狐窟杀狐取皮,他那童子父母即是被熊妖所杀,群狐苦不堪言。后来其不知怎的再也没来,当时妖们还大肆庆祝了一番,不曾想是遭了报应,死在帝君手上。
随后白狐进了内室,只见其中宽广,装扮厚重质朴,以朱红为柱色,白玉为地铺,整洁一尘不染,顶上有一颗巨石大小的东海明珠,不分昼夜光亮。 墙壁则挂有龙纹巨剑,剑鞘在明珠照射下若有若无闪着银芒。最里则是主台,其上挂有一牌匾,上书“浩然正气”四个苍茫的大字。帝君端坐匾下,不怒自威。
此情此景可把小白狐吓破了胆,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腿止不住的打抖,差点没晕过去。
一旁客座的凡心见此不忍,出声提点道,“小妖白狐,你来帝君府上,所为何事?”
凡心背负的巨剑无时无刻不散发着让人心安的光芒,白狐闻声看了一眼凡心,也便瞧见巨剑光明,心下稍安。随即小心翼翼地回道:“小妖愿意修仙,还请帝君成全。”。言罢将自己从山野里采来的奇珍奉上。
帝君哪里缺他这点山货,但转念一想,这些山货对于一名小妖而言,收集已算不易,是一番心意。于是命人将山货收下,而后一脸严肃地对白狐说
“小妖白狐,汝本是妖,身具妖性,然今思过,欲求仙籍,诚然良善。
本君考察你的过去,所作所为没有大的出格,在妖中可算不易,然而却不配名为仙人。
如今汝有心悔改,渐渐增上,其意可嘉,其行待察。我今赐汝腰牌一块,暂收你作守护典籍之护典之仙,守护一方有学人家。
待百年之后,若是尽职尽守,我再上报天帝,增汝仙籍,位列仙班,称为仙人。”
白公子听闻如此,当即磕头领命,随后被人领下去,取几件仙袍、列入名籍、拜会长官,一套手续自不必说。
回住处后,已经有身份的白公子洋洋自得,身穿着云丝制的仙袍对着铜镜四下打量,越看越觉欣喜。书童见其穿着非凡也跟着马屁道“公子穿的真是大气好看!”
白公子闻言佯怒:“哪里来的公子?喊我上仙!”
童子闻言知雅意,上仙之声连成一片。白公子惬意中忽然记起降魔堂下的熊妖,于是又告知童子他们的父母之仇已报,熊妖头骨就在帝君的降魔堂下,自己亲眼所见,绝对错不了。这么一说原本喜气洋洋的童子们又泪如雨下,朝帝君府方向拜了几拜。让人看的惆怅。
不久后,白公子开始自己的护典之旅,守护着一方书香人家的安宁,也见识到了书香世人的心事。
有的典籍人家平平常常,教书的先生一派斯文、老实巴交。平日里看圣贤书,尽管自己做不到,然而依旧推崇书中的道理,并以此教育下一代,从中谋生。
有时家中有娶亲建房的大事,先生总会皱起眉头不知如何是好,其拙荆也会在内室揪着他的耳朵骂没本事。
骂过之后则会见他红着脸,有话不敢对家长讲,而是把自己教育的小童拉到一边,蚊子一般细碎的声音说“最近物价涨了,要增学费。”
像这样的平常人家,按仙友们的提点,不需特别为其筹谋将来,隔三差五过来看看,赶一赶有坏心的妖鬼即可。白公子听了,觉得是这个道理。
有的典籍人家道貌岸然,平日里总喜欢满口大话,把话说的头头是道,拿道理去要求别人,自己却一丝一毫也做不到。别人来学,只教人要“尊师重道”,绝口不提何为“为人师表”。
白天其刚对学子讲完酒能乱性,醉酒失礼最不应该,晚上便邀狐朋狗友喝的大醉酩酊,一边往口里灌着酒水,一边叫喊着“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像这样的虚伪人家,按仙友们提点,基本不用管他,除非有特别丧心的大妖对其做了极过分的事宜,这才需要上报收妖。白公子听了一喜,觉得如此做事确实方便。
如此春去秋来一个甲子,白仙因做事精勤,被帝君提前一批上报天庭,录入仙籍有望。于此他自然是内心欢喜的紧,可却有一事放不下。
这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如今上天一去,万一耗个三五十日,人间岂不是要过三五十年?他有些放心不下自己守护的一名学者。
学者算得上世间少有,平日里看圣贤书看至欢喜处总是摇头晃脑,之乎者也一番,私心里向往极了古时的小康社会。正所谓心往久之,其行必践。学者屡次科考意图报效家国,无奈时运总归不至。这才隐在乡间作了一名启蒙。
启蒙者,教导儒童以为人道理是也。相较于其它的口上君子,学者倒是颇讲究言传身教,自己尚且做不到的事绝不拿来要求别人。尽管十分的圣贤道理,他也就做了那么一分、两分,然而四周仙灵对其都颇为敬重,认为其死后必然成仙。
对于这样不仅仅认同圣贤道理,还能勉力去做的凡人,仙灵们都是爱护的紧。除了讨怨报仇的债鬼,其它的妖邪是一律不许其近身。
然而这仙敬归仙敬,人敬不敬便犹未可知。学者手无缚鸡之力,不会经商不会贸易,制不来农机器具,又不会击鼓唱戏,正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也。如此门庭自然冷落,靠着儒童的学费艰难度日,米缸里的米不时见底。
“我若是走了,万一让学者受到困窘,岂不憾事?”,白公子反复思量,决定使些小手段。
于是学者原本平静的生活里忽然喜事连连。先是早上起来院子里的喜鹊叫的欢,开门一看一袋米凭空出现门前。学者以为是过路人无意遗失,便在其上插个牌子等候失主,一连两日没人来,第三日夜里米被贪心的农夫盗了去。白狐见了气的跳脚。
紧接着平日里一百年也想不起读书的商贾忽然觉得让自家子弟读点诗书方显体面,几经辗转最终拜托到了学者。
学者见是教书育人的正业,欣喜满口承下。可不想商贾自持于钱财束脩给的厚,便在请师礼仪上马马虎虎没个敬意。学者觉得己身虽轻,然而圣贤事大,别人既然不敬,又何必去教,于是把到手的束脩退了回去。白公子见此暗生敬意。
最后公子被逼的没办法,作了一回梁上仙人,偷偷将一封银块放在学者枕上,附书“天赐君子”四个楷字,随即隐去。
学者入内室见了到银块与楷书,却也不喜,而是设案焚香祝祷了一番,大意是,天下的道理,付出方才能有收获,无功而又受禄者,非是自己所学,请仙灵将银块收回。
感慨又忧愁的白公子见此终于忍不住发出声来,“学者!学者!品行堪诚!此非赐予,而为相借,待汝死后成仙,再还不迟。”
学者听了对着香案作礼一拜说,“生前不言死后事,此生尚不知能否归还,又岂敢推却于死后?还请上仙收回。”
白公子闻言只得将银块收回。不久后天上传下天鼓声隆隆,白公子与诸仙友齐上天庭述职。
天庭办事倒是迅捷,白公子早上与群仙觐见过天帝,中午便录了仙籍成为白仙,下午一番茶述,到晚看一场歌舞后便夜降人间。
只是天上一场歌舞过后,人间已过八月。白仙下凡第一件事便是去看学者过的如何,不曾想却是扑了个空。土地告诉他学者已科举高中,被皇帝金銮殿上钦点,作一方学道去了。“这人间春秋起落,果真眨眼间。”,白仙闻言感叹。
了却了心事的白仙有了闲情,他穿戴起天庭云织的仙袍,长袖如流水飘飘、无风自扬,双手持着写有自己名姓的仙牌,驾一朵祥云打道回府。回府路上途径过妖狐窟,白仙略略停留朝下望了望,随即神情复杂,脸泛一丝苦笑离去。
妖狐窟里的群妖见着祥云害怕的紧,以为是哪路神仙要来降妖,纷纷躲在洞穴里瑟瑟发抖,直待祥云远走才长出一口大气。
仙府里狐一、狐二眼见着祥云连忙出府相迎,见是自家老爷成仙归来更是喜欢的紧,直呼自家小童开席设宴,恭贺老爷成仙大喜。
白仙眼见狐一、狐二欢喜张罗的样子,又见二人眉角似有似无的皱纹,心生感叹道,“狐一、狐二,你们跟着老爷多少年了?”
二狐回道,“老爷,怕是有一甲子多了。”
“是啊,为狐能有几甲子?如今老爷辛苦成仙,绝不会忘了你们。我在天上述职时,恰遇到生死道人凡心上仙,承蒙上仙抬举,赐了几块成仙的仙牒。你们日后办事精勤些,收敛起自己兽性、妖性,多长养人性、仙性,若是过的去,老爷的仙牒便是留给你们的。日后一齐升仙,寿命悠远,也不枉我代你们父母教育你们一场。”
白仙语重心长。
二狐听得如此,当即感动的泪流,一边磕头如蒜捣一边呼着再生父母、恩同再造。“谁能想我二狐当初不过陋室书童,竟然能有今日?”,二狐感慨。
这不提还好,一提起当初的陋室白仙就想起自己当初为何发奋求仙,顺带又想起了之前自己年轻不懂事“借”来的一书架子古籍。当即脸色一变,道一句“不好!”
二狐见白仙忽然色变,连忙关切。白仙这才说道“你们可记得当初陋室里那一书架古籍么?”
二狐答“记得。”
白仙,“明日你们替我把书寻来,我要一本本还回去,并附上相应的银钱。若是年代久远主人家死了,我便遗其子孙。”
“为仙一场,定不可亏欠了他人。”
化浊
2019-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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