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娘家黑亮厚重的大门是巷子里最耀眼威风的。
迈进大门,迎面的影壁墙上,深红色“福”字饱满、沉稳、自信。
院子很大,五间正房,两间东厢房。
与众不同的是,一排南厢房不逊于正房。
在院子的西南角,是一个茅厕。
姥娘是倒腾粮食的买卖人。这南厢房里储存着收购来的大量粮食。
姥娘大高个,身板硬朗得像个男人,四方脸,棱角分明。
姥娘是个狠人,话不多,但一说出话来没人敢与她争辩。
有一年,姥爷没经过姥娘的同意,借给他外甥200块钱。姥娘知道后,折磨姥爷一天一夜,不让睡觉,不让喝水、吃饭,逼着姥爷赶着马车,哭着跑到三十里外的外甥家,要回了那200块钱。
从那以后,家里屋外,姥爷都像矮人半截,家里来戚,外面应酬,姥爷都躲得远远的。
改革开放之初,姥娘抢先一步,干起了倒腾粮食的买卖,由于善于经营,攒下了厚实的家业。
姥娘有四个儿女。
大舅帮助姥娘在家做买卖,小舅在省城工作。
我大姨因为没有念过多少书,加上相貌奇丑——一只斜眼,眼下有一个玉米粒大的黑痦子。姥娘托人说媒,嫁给了邻村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
我母亲读了大学,毕业后,经小舅介绍,嫁给了省里一位厅长的儿子。
那年,我母亲和我大姨都怀孕了。
刚入冬,我母亲挺着大肚子坐车回娘家了。
她孕吐严重,从怀孕就一直吐,现在,就想吃我姥娘烙的葱花油饼,还想睡睡热乎乎的炕头。
大姨听说后,也让丈夫赶着马车来到姥娘家。姊妹久别重逢,加上预产期相差不多,两人开心地聊着话。
第二天早晨,日上三竿,我母亲还赖在热炕上。
这时,院子里零乱地堆放着一袋袋玉米,大舅和姥爷正在往马车上搬玉米,准备卖往粮店。姥娘说,每年的11月底是玉米价格最高的时候。
一会儿,母亲迷迷糊糊地起来,趿拉着鞋,准备上茅厕。
刚走到马车旁,马打了一个响鼻,母亲吓了一跳,往旁边一闪,踩上了地上散落的一堆玉米粒,脚下一滑,重重地栽了下去,肚子正好杠到放在地上的夹板上。
母亲趴在地上,“嗷嗷”地叫,一时爬不起来。姥娘冲了过来,大姨用手扶着她的大肚子,也艰难地走了过来。
母亲被扶起来了,脸色煞白,肚子疼得她不住地呻吟,厚厚的棉裤很快就被染红了。
姥娘犹豫了片刻,大声吩咐姥爷:“把车上的粮食扛下来,把炕上的被子都抱过来!”
转身,她又放低嗓音对大舅说:“去邻居老三家借一辆马车,就说你两个妹妹都要临盆了。”
20天以后,我母亲抱着我,从医院出来,坐着轿车回了省城。
她的公公,那位厅长,因为添了大胖孙子,高兴地对我母亲说:“你是我们家的功臣啊,为我们家传宗接代,续了香火,以后,你娘家有什么事,尽管开口。”
我大姨,头上绑着红布,坐在她老实丈夫的马车上,哭丧着那张丑脸,一声不吭,回家了。
听说,他们的孩子,胎死腹中,引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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