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忏悔。在每一个教师的节日里。
当无数的祝福飞向你们,当你们被鲜花和掌声包围着的时候。在生活的边缘,面对超凡过往,平凡当下,普通未来,我深深忏悔。
忏悔犯下的滔天罪行,和那不知深浅的浪荡心境。
我天性愚笨,常常弄巧成拙。别人都是天资聪颖,我是玩耍从来就不觉得过瘾。
从小到大,历来的学校,遇到的老师,都给你们留下了深刻印象。让你们不是焦虑就是急躁,要不就是孺子不可教,却又不得不教。
学费是交了的,学校是收了的。工资是给了的,教师是有职责的。
幸亏父母有远见,没有送我去上幼儿园。要不以我的脾性禀赋,早把幼儿园的老师气得脸上长满青春痘。回家一照镜子,不是甩锅就是甩脸子,嘴里叨叨,那是谁家的熊孩子。趁早让她幼儿园赶紧毕业,去嚯嚯小学老师,大学教授,生活中的野兽。
因为没上幼儿园,我的台阶比别人少了一级,认的字数也比别人少了几本词典。就连起跑线也没有。
别人都已在起跑线上飞快地奔跑,我还在到处找起跑线在哪儿。
后来起跑线没找着,找到了一根红绳子。回家给我妈,让她扎头发。我妈说她不是喜儿。那我也不是喜儿的儿。但不是喜儿,头发也需要扎。我还没有头发,只能用它来捆手绑脚玩儿惩罚。
谁知这一绑,捆的太结实,一生都没有解开。
一直以为是学校剥夺了自由,是老师没有打开思想的禁锢,原来是自己早就束缚了自己的手脚。
思想不得自由,人生没有境界,也就没有高度。
没有高度的人生是不需要望远镜的,也不需要梯子。
但是,老师,梯子是你们给我搭建的,望远镜是你们给我塑造的。你们说只要登上高处,只要占领足够高点,就能看清整个世界的模样,就能洞悉人类灵魂最深处的真实想法。
我信,而且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主要是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
宁愿信其有,也愿信其没有。如果是老师说的,没有也是有。
有些人到学校,不是为了证明自己能学习,而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服管教。
是因为家里没人管,也管不了。再管就会把天捅漏,父母又没钱,买不到材料补天。
于是打包往学校一扔,哪个老师遇见哪个老师倒霉。实在抱歉,让你们倒霉的就是我。
那不是我的本意,我的本意是让你们别管我。但你们老说,只要方法得当,就能让我放下屠刀,立地都能成佛。
本以为地都一样,谁知天差地别。
别人都站在一片坚实的土地上,爬上你们给的梯子,说终于看见了世界真实的样子,人生曼妙的风景。你们笑了,脸上乐开了花。
而我站在一处洼地,也爬上了你们建造的梯子,却越陷越深,越深越不能自拔。我努力拼搏,并没有登上高处,却站在了最低处,看见了人生困境,心里陷阱,却还以为那是仙境。
其实我手里没有屠刀,也没有屠龙刀,只是喜欢念念叨叨。在每一个被约束的课堂,在每一个被管制的假期,甚至每一次考分的后面。
哪里有管教哪里就有反抗。我这一生,一直都在叛逆,直到把自己化成灰变成泥。
我就是这样,看上去凉薄,其实深入了解后,会发现更凉薄。心里时常都有至暗时刻,不愿轻易苟同,也就不会同流合污。只追求真理,从不惧权威。
对人生本没有追求,但是你们总是说那些文章写的很特别。非要在班上念,黑色星期五,念完还赞不绝口。
听听,多么令人愉快的星期五,为什么非要是黑色。多么美妙的年纪,为什么拒绝多彩多姿,灿烂无比。
多美好的星期五,可以不再上课,不再考试,不用早起,不必晚归。这难道不应该是人生应该有的样子吗?人活着难道不应该这样去享受生活吗?
可我却说它是黑色的,而您居然说文章是独特的。
生活的底色总是充满了忧伤,爱你的颜色里本就没有黑色。
可是我们却经常对抗,您站在三尺讲台上,我站在下面长长的过道里。
您让我出去,我说您没有权利要求我这么做。我只是坚持了一个句子正确的结构和标准的使用方法。您就非要让我臣服,屈服在您明明错误的判断里随时可用的权威里。
您桃李满天下,而我找遍天下都摘不到理想的桃子和李子。除了酸,还是酸。
面对真理,不知道坚持是否有价值。面对老师,不知道抗衡是不是不尊重。
真理只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如果非要选择是老师还是学生,那就是掌握在对的人手里。
但到底谁对,错的那方肯定不对。可谁又是错的,错的那方说没有绝对。
总是给予人生的希望,在年少迷茫的时候,在情感破碎的边缘。愿意走进那块荒芜之地,给予无限温暖和关爱。这就是你们,老师。
不愿意把你们说的太好,尽管心里充满敬意,说的太好就太完美。但世上又没有完美的人,还是希望还原活生生的你们。
因为你们也是人,也会被情感绑架,被道德约束。也会有七情六欲。发起火来也想骂人,看不惯的丑恶也想打人。或许这样,才显得更真实,真实才有血有肉。
但是你们却没有打过我,也没有骂过我,这就算爱过我。
虽然可能在你们的心里,不值一提。因为你们爱我,就像爱别的所有学生。
爱是你们的唯一,但我却不是你们唯一的爱。
正因为如此,我是自由的。从始至终,就没有被真正约束过。因为爱给了我放纵自己的一切理由。
老师,我是什么都干过的,为此我深深忏悔。在你们的课堂上,从来就没有好好听过讲。
总是在下面悄悄说话,不是用笔捣鼓这个女生的长发,就是写个小纸条,悄悄塞进那个女生的裤子口袋里。
不是在课桌上画三八线,就是在三八线上画相遇的男生和女生。
而你们明明看见了我调皮捣蛋,却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像这样才能瞄得准,看得清。
不能说你们这样做毁了我的人生,而我也不会毁了你们讲课的一生。我们终究是彼此成全,这样的人生可能才是近乎完美。毕竟自然生长,纯洁无邪。
借助你们深深的爱着我写的那些独特的文字。光明正大地在课堂上看小说,什么金庸,古龙,梁羽生,温瑞安。
别人都是藏在抽屉里看。当老师在黑板上书写的时候,赶紧把抽屉里的小说拿出来瞄几行。一看老师回过头来,马上又把小说塞回去。如此反复,偷偷摸摸。要的就是那个刺激和偷看的惊险体验。
而我不同,我把小说放在课桌上,正大光明地看。就像你把教案放在讲台上,义正言辞地讲。
不能说我钟情于武侠小说,而是小说都是武侠。
武侠情结,正义的使者,邪恶的终结者。但凡是个人,必向往之,更别说老师和学生。
当然,再优秀的学生,也不能无视老师的存在。更何况,不忧也不秀的我,更不能挑战老师的底限。
当小说被你们收走后,也给了别的同学一个下马威。意思就是:她看小说我都敢收,你们看一个试试。
但我不信你们是真收,有去不回的那种。便又和同学打赌,肯定会在一天之内自觉地返还给我。
果不其然,你们又悄悄地把它放回了我的抽屉里。书里还夹着一张纸条,字迹隽秀,逻辑严谨,让我看完后一定要借给你们看。
为此,同学偷了他妈妈的私房钱,给我买了一个礼拜的冰棍,每天一根。后来同学的脸被揍得鼻青脸肿,因为每次他都要买两份。给我一份,他自己嘴馋还留一份。钱不够,就只有再悄悄拿。
这就是赌博带给人生惨痛的教训,这不是社会给予的,而是老师您左右了这场赌约的成败。
不能以爱的名义去赌各种结果,没有爱的那方,将会毫无胜算,也不公平。
当然,社会就是一个不公平的存在,包括学校。
都说严师出高徒,你们的高徒很多,只是没有我。
我考试历来就追求速度和效率,总是想第一个交卷。第一个交卷就意味着自己对所有的答案都很满意,说白了就是肯定自己能得100分。结果往往卷子评判下来,总是差那么一两分。
于是在班里又成了典型,你们并不指名道姓,只是说马虎,骄傲。这批评得一针见血,体无完肤。
这就是无知的轻狂,年少的愚蠢。有些人的一生是不值得过的,因为从不反省,也不悔改。就像我,坚持自己的愚昧,直到付出平凡的代价,昂贵的青春,以及只有单程车票的唯一人生。
老师,真的,我什么都干过,包括离家出走。
本不想成为学校的焦点,历来只是想在幕后,幸福从来就不在台前。
可是你们老说我清高,我是真清贫但并不高贵。只是不谙世事,不懂人情世故。只是眼睛真的近视,没带眼镜看不见。因为看不见,就不会分辨人,嘴上也就不招呼。
怎么会看见而不喊您一声老师,怎么会遇见而不尊称一声主任。
但这些就是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家长却一清二楚。
于是声色俱厉地质问、死乞白赖地解释、面红耳赤地争吵,你死我活地顶撞……没有谁可以说服谁,也没有谁可以信任谁。
似乎只有离家出走,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也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记得那天晚上没有月亮,脚下深一脚浅一脚。真的不知道世道的深浅。
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理解自己。当然,那时候还不知道真实的自己在哪里,只看见别人眼里的自己。
只知道往前方走,却不知道最终将走向何方。
那一夜,比一生都漫长。那一晚的黑暗,从来就没有散去。
离家的时候,床上的红楼梦被扔在一旁,也把那白茫茫一片干净扔在了温暖的家里。
走在深夜的路上,冷而静。眼里流出的不是黛玉见到宝玉的喜悦,而是黛玉葬花的委屈凄凉。
老师,您误会了我,从始至终。我没有清高的资本,更没有清高的天赋,虽然内心深处无欲而刚。但是我忏悔,虽然我并没有责怪您。
所有的委屈都能自己扛,哪怕离家出走,承受全部的孤单,忍受深寂的黑暗,只希望您不要受丁点委屈。
没有哪一位学生不尊重您,就算我考到前一二名,也全是你们的功劳。
没有你们评分,也就没有排名。而如果没有排名,学校里就会更加和谐。
谢谢你们,在那些排名的前后,给予的更多关注和关爱。
这个世界上,眼睛看见的大多是局部,并不是全部。有些深沉的东西,始终没有完全能表达的途径,比如恨和爱。
心里从来没有恨过,因为没有任何理由。恰恰相反,时时刻刻都想感谢能给予我比别人更多关注的你们。
我在你们的爱里成长,也更姿意妄为。
有些记忆一直深藏心底,难与人说。不是不想说,而是想独享,直到终老。
老师,请允许我马上停止忏悔。
人生苦短,忏悔漫长。
如果还要细说,怕你们真的受不了。至于翘课,装病,拉帮结派,打架,捣鸟窝……如此这般。你们以为我什么都没干过,其实我都偷偷干过。如果你们还想听,这些都将如数家珍,一样也不会落下。
甚至住校不让回家,大笔一挥:就想回家,没有理由。
当时把班主任您气的差点自己打自己,幸亏您当时认识到自己培养的我还算是自己的得意门生,放过自己一马。要不然,我该怎么继续面对您。
老师,虽然我的忏悔还没完,在下一个节日,如果您愿意,我将继续忏悔。
不是只有高歌吟诵才有鲜花,也不是只有表达出来的爱才有掌声。
我忏悔,但仍然会送给您鲜花。我忏悔,但依然会送给您掌声。
这看上去是两件事,其实就是一件事。都是爱的结果,毫不冲突。
就像我不好好听讲,但是我知道您讲的什么。就像我不戴眼镜,看不见黑板,但是知道您写的什么。就像我看见有个人从对面走来,但我真的不知道,那就是您,主任。
如果时间有轮回,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希望你们还是我的老师,我还是你们的学生。
我仍然能够在全国英语奥林匹克竞赛中获奖,依然可以写一些你们认为的好文,依然在体育比赛中尽可能的拿名次,为班级争光,还是尽量能够考到前几名,一二三除外,保证不倒数。
除非你们误会我,那就等于放弃我。如果放弃我,我也将放弃自己。
相信你们的眼光,比相信我自己还重要。
但是我有个弱爆的请求,如果我能做到上面那些,能否允许我继续翘课,假装生病,去河里抓鱼,去泥里刨蚯蚓,去沙滩上捡贝壳,在课堂上写情书……
请放心,我会戴上眼镜。如果远远地看见你们过来,我会跑过去握手打招呼。让你们彻底打消偏见,清高的不是我,是近视。
至于近视是谁,谁戴眼镜谁就是。
无论如何,对于那些弱爆的请求,你们是不会同意的。这无关道德,这是规矩。这无关成绩,这是制度。
是规矩就得遵守,是制度就得执行。
一碗水能不能端平,同样都是学生,能不能得到相同的爱。这不在制度无关规矩,完全在于老师,你们自己。
我知道,但凡有关情感,必将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就像选择自由与约束。其实真正想要的并不是自由,要不然为何有人会选择约束,明明知道那样得不到自由。
真正想要的是寻找自己,洞见自己的内心。
老师,您说过,追求美是每个人的权利和自由。而发现美,只属于那双智慧的眼和善良的心。
而这些美德,老师,您都拥有。
离家出走的那天晚上,老师,我看到了您急里忙慌的脚步,焦虑的眼神,后悔的捶胸顿足,不停地给我的家人赔不是……
你们着急地找遍我家周围的每个角落,池塘河边,田野荒坟。害怕我被野狗拖走,被野鸡叼坏,甚至被坏人劫走……
虽然在路上,我真的碰到了个坏蛋,本能地被吓一跳,仔细一看才是个坏的鹅蛋。这一下让我脑袋清醒许多,我找这个鹅蛋找了很久,一直没找到,没想到那天晚上却在黑暗的路上和它偶遇。只是这条路不是回家的路,而是离家的道。
老师,您还记得那个教师节,我本来说送您个礼物,后来什么也没送,为此我反省了很久。其实就是想送给你这个鹅蛋。
这个鹅蛋,是我逼着我们家鹅亲自下的。本来当时鹅不愿意下,想让鸭下。可是鸭蛋太小,拿不出手,就让鹅天天吃鸭蛋,努力下鹅蛋。
由于鹅有情绪,不愿意下。一周都没酝酿好到底下不下,眼看马上就教师节了,急得我差点跪下求鹅。
凡事心诚则灵,教师节前一天,鹅早上起来,跑我屋里独唱完一首歌。曲调和寡,潸然泪下。唱完就蹲我床边,也不讲究避羞,三秒钟就下了个很大的蛋,有四个鸡蛋或者两个鸭蛋那么大,下完高唱凯歌,扬长而去。
因为生蛋不好拿,怕碎。教师节那天,我早早地悄悄起床,把蛋煮熟。自己握着熟蛋,特别想吃,口水流了一地。但没舍得,咬牙放到书包里,欢天喜地地去上学。
您还记得吗?当时在路上就遇见了您。我说老师节日快乐,送您一个鹅蛋。但是找遍了书包也没找到,那个鹅蛋消失了,从我书包底下的漏洞里。
可是那天晚上,发现那个鹅蛋躺在黑咕咚咚的地上,我就知道,我不能再走,不能再往前走,因为前面没有路。
既然不让走,就只有爬树。
于是我顺势爬上了鹅蛋旁边的那棵大树。我曾经在这个树上捣过鸟窝,只是没捣下来。每次捣的时候里面总有小鸟和鸟蛋,于心不忍,就又从家里抓了几把米,撒在鸟窝里。
那天晚上,当我爬上那棵大树的时候,看见大鸟回窝了,一家好几口,在窝里打着均匀的鼾声。原来他们睡觉也打呼噜。我悄悄蹲在它们旁边,轻声呼吸,不敢说话。
我看见您从大树底下走过,匆匆赶路,踩过那个鹅蛋,焦急万分,没有抬头,但我却低下了头,泪水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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