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伤

什么时候开始不会哀伤了呢？

我还记得哀伤的感觉。就像雪花落在手心融化，丝丝沁凉蔓延心底。哀伤并不好受，但很合适，它宽容不愿流泪的孩子，温柔地对他们说：“不愿意流出来的泪可以往心里流。”

那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会哀伤了呢？

2018年，奶奶去世，我站在哭天哭地的长辈中间，脚腕上绑着白色的布袋，木然站着。所有人都以为我在为奶奶的离开而感到哀伤。

其实不是，我心里想的是：“如果我这时候笑出来，怎么办？”

我明白，这不是因为我对奶奶的感情不深，也不是因为奶奶曾经虐待过我。只是因为我在抑制自己的情感，保护自己免于崩溃。

可是，为什么不会哀伤？

在奶奶过世后的许多日子里，我尝试用很多方式表演哀伤。比如在大家欢笑时突然大喊大叫，比如在午睡之时突然掩面痛哭。还有一天，看到父亲在客厅中垂泪，我走过去深深抱住了他。

可是我为什么没有哀伤？

我在表演。

2019年，我们在一个下雨天分手。我只感觉浑身的痛苦，却感觉不到一丁点儿哀伤。于是我走进大雨之中，祈求漫天大雨将我浑身淋湿，这样，我就可以表现得很哀伤了。

就算眼眶里灌满了雨水，那也不是泪水。

我还记得哀伤的感觉。那是暗恋无数个日夜，却只敢在角落里默默看着，不敢上前，忧郁地品尝着所有的可能。

然而我已经不会哀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