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

《左传》里写到：冬日可爱，夏日可畏。

夏日可畏的是炎炎烈日吧，走在大太阳地里，汗流浃背只是表象，热气蒸腾的人喘不均气，头晕目旋的窒息感，让许多人都害怕夏天。

那冬日可爱的是什么呢？

我的答案是：雪。

一个无雪的冬天，是充满遗憾的，就像白白忍受了一遭寒冷的折磨，一无所获。

今年冬天特别慷慨，已经落了三场雪。就在昨夜，睡梦中听见风声阵阵，没有丝毫征兆的，洁白的精灵从天而降，无声无息。

早晨透过窗纱，看到对面楼宇平台上亮眼的白，才知道又有一场雪飘落。

雪下的薄薄的，似乎只能浅浅的铺满地面遮盖杂草，这样也很美，如青春靓丽的姑娘略施薄粉，只是若有若无浅淡的一层，就让世界变得亮晶晶的，很新鲜。

每次看到落雪，总能感受到别样的情绪，天地一白，掩去了所有繁杂，虽然想不起生命里有什么事好遗憾的，但此时就会想到世事尽可原谅。

雪让冬日那么可爱，令人生已得小满。

从楼上望去，太阳未出，早染红了东边的天空，更远处的一片平平无奇的民居聚落，都换上了白色的雪盖，如一个个童话故事里的城堡。

这神秘的氛围一直延续到楼下的小花园，那里的植物平时并不是看得很真切。一场雪，让万事万物变得深刻。

比如我发现了芦苇心形的家，被雪花精心描边后，纤毫毕现。

雪让默默无闻的事物变得夺目，让世界变得生动。

树木因落雪变成了浮雕，出现了错落有致的层次。像一颗颗巨型的茵陈，我们在正月里去山林时最盼望遇到的那种，肥美硕大，典型一眼就能识得，不需要辨认。

花园里的小河显现出了玲珑的优美曲线，河道中的一处云朵样的景观，竟然是对称的。一半浮在水面，浮满了白雪；一半藏在水底，随着波纹若隐若现。

沿着河畔放置了一圈大石头，平时灰不琉球的石头，在白色礼帽的勾勒下，立体了起来，竟能看出摆放者的雅致与精巧。

尤其是我曾在那处遇到乌龟的大石头，玲珑有致，不知它有没有做过红楼一梦。秋天的时候，那只老龟悠然在石上晒太阳，我曾经走过与它身旁，还驻足了片刻，它懒洋洋的，一动不动，却在一个孩子跑过来的时候，迅速转身投入了湖中。

湖边的八角亭被覆上了白色的头纱，上面的沟壑花纹清清楚楚，因为是双层顶，上面那一层雪厚重洁白，下面的一层雪落得有些潦草，好像是在刻意演示中国画里浓淡变奏的技艺。

在北方，薄雪易融是不被孩子们喜欢的。大雪才能体现北方的粗犷，这么薄而秀气的小雪，就像是穿越到了济南的冬天。

其实小雪也很好呀，小雪也能让那些不起眼的事物有了形状和灵气。

太阳出来了，地上树上的薄雪如小姑娘的脸颊绯红一片，风吹过能听到树下簌簌的落雪声，那是虫儿的摇篮曲，是草籽的催眠谣。快睡吧，做一个甜美的梦，睡醒了就是另一个季节。

此刻楼下我的那树玉兰花呢，一场两场三场雪，她在冬天里会想些什么？原来春日里花开的那么洁白清雅，是因为藏了雪的精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