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近一直在读叶嘉莹老师的《北宋名家词选讲》,年少时的某种悸动忽然又涌上心头,当然与恋爱无关。或许曾经不理解这样的心情,现在在叶嘉莹老师的讲解下,或又因为随着年龄增长心境的变化,开始明白了喜欢古诗词的初衷。
「“老师,这古典诗词我们听着也觉得很好,可是学了它到底有什么用处啊?”他们认为学什么经济呀,贸易呀,电脑呀,外语呀,都有用处,只有这古诗词最没有用处。我当时讲了一个用处,我说学古典诗词可以使你的人心不死。
辛弃疾说,“一松一竹真朋友,山鸟山花好弟兄”。人不仅对人要有爱心,对物也要有爱心,这样宇宙之间就充满了祥和之气,你就有了一颗活泼的、锐敏的、善感的心灵。古人说“哀莫大于心死,而身死次之”,使人心不死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但是现在我还要讲我个人所体会到的另外一个作用,那就是当你看到古人在诗词中所流露出来的修养、性情、胸襟、怀抱时,当你看到他们在忧患苦难之中怎样生活过来时,这些也都会对你有所帮助,使你在忧患苦难之中也能够生活过来。欧阳修一生中屡次遭到贬谪,最早是在庆历变法的时候,后来为了濮议又受到攻击。而且攻击的人对他的私人生活造谣,说了些很不堪的话。面对这样的侮辱和打击你将何以自处?不同的人处理方法不同。欧阳修的处理方法是保持一种遣玩的意兴。如果说,晏殊是用他的反省、他的节制,用他理性的思索从忧患苦难中挣扎出来,那么欧阳修就是通过一种排遣与观赏的态度使自己从忧患中挣扎出来。」
对此,叶嘉莹老师给出了很好的回答。
高中的时候,学习很差,压力特别大的时候试过抄《心经》,“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这样的句子抄过无数遍,也背过很多次,不过于我并无多少用处。倒是有一天,无意中发现抄王维的诗十分静心。
无论是…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或者…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这样的句子似乎才真正把把禅意从自然景物中发散出来,我此刻才明白为什么抄《心经》无法使我静心,因为那抽象的经文实非我所能领悟其妙处的。
而王维被称“诗佛”,他的诗也好,画也好,总是有一种禅意在里头。
苏轼评价其:“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我便想到,我岂是在抄诗读诗,我也难道不是随着诗人一同在幽篁在松间吗?
彼时也曾迷恋过某些诗词赏析一类的畅销书作者,但也许只能算诗词美文。像白落梅、安意如等,常常喜欢写纳兰容若、仓央嘉措、李煜、晏小山,写他们如何如何多情,世事如何如何无常,遣词造句极尽华丽灿烂,情感渲染也是要多矫情有多矫情。
可惜,只是披了一件古诗词外衣卖情怀,所谓畅销,大多矫情,所以说人只要脸皮足够厚,哪里愁赚不到钱呢?
所幸后来读了一本某教授(实在忘记名字了)讲解《古诗十九首》的,讲得真好,很客观,也很有感情。对比前面提到的作家,高下立判,这就是内行与外行的区别。外行永远只能看到一层华丽的皮,对外便夸耀这皮相多好。但皮相容易,整容都大同小异,可风骨却素来难得。
最近因为节目《经典咏流传》火了一首小诗:
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
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袁枚的这首小诗,浅显易懂,简洁明了,既没有华丽的辞藻,也没有哀婉动人的爱情。
作者显然是善感之人,能以细腻的心思感知身边微小的生命,这种感情如此纯真动人,以至于我一笔一划在本子上写下来的时候,失意的情绪也不由一分分消减,内心的彷徨又重新化作坚定。
白天照不到太阳的青苔,照样散发着自己的青春,尽管苔花开放时像米粒一样小,也学着牡丹一样尽情绽放自己。可是牡丹有人精心栽培,青苔却从不被人注意。
我不禁想到,世间很多人都是平凡的青苔,或许被践踏,或许被无视,却依然有自己的风采。
袁枚的另一首《咏苔》我也很喜欢:
各有心情在,随渠爱暖凉。
青苔问红叶,何物是斜阳。
读来不禁觉得这幽暗处的青苔,也多了几分可爱。
很庆幸自己能够爱上这些诗词,虽然我确实背不了唐诗三百首,也背不了多少宋词,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也许过不了多久,我还会忘记叶嘉莹老师这本我花了十几个小时才看完的《北宋名词讲选》,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每当我感到生活的疲惫,感到人生之不幸之苦恼,或许也会想起晏殊的克制,欧阳修的遣怀,苏东坡的通古而观今,以及角落里自在芳华的数点苔花。
我会觉得生活依然有其可爱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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