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力的故事

大力的故事

        生命的小船在黑暗中穿行，无论多么颠波，都有希望看到那片光芒。

                    --大力的故事

        大力的故事，我听父母讲过好几遍，每次听，我都唏嘘不已。我不知道我平淡无奇的文字能否把大力的故事讲述好，让读者跟我一样。因为他的命运而一次一次感叹。也不知道这个平平淡淡的农民的故事，能否打动读者的心。可我还是抑制不住自己强烈要把它变成文字的决心，以纪念那些过去的时代和那些过去的亲人。

        大力是我二姑家的大表哥，出生于60年代初的农村。说起这个年代的农村，几乎没人不知道，那是新中国历史上老百姓生活最艰难的时代，吃口饱饭都奢侈的时代。大力出生在这个时候，似乎整个人生都被烙上了悲凉的色彩。

        讲述大力的故事，就不能不讲讲我的二姑。如果二姑还活着的话，今年应该快80岁了吧？但是我还没出生，她就死了。自杀于1972年的初冬，所以我没有任何印象，一切描述来源于父母的描述。

        父亲眼中的二姑，个子高挑，勤劳能干。而母亲记忆中的二姑，是当时十里八村有名的美人儿。也许真应了那句红颜薄命的俗语，美丽的二姑在她不到30岁的生命里，经历了我们这些后辈无法理解的苦难。

        父亲说，那时候农村的思想观念是封建思想与新思想并存的时代。有些地方封建的要命，有些地方又前卫的要命。二姑正是处在了这两种思想的夹缝中，活得异常艰难。50年代末，二姑自由恋爱，等待对象从部队复员后结了婚。可是二姑父家的生活也是一贫如洗。但我想那时日子虽然穷的叮当响，却也是我二姑婚姻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了吧？

      婚后不久我的大表哥大力出声啦。

      再一年，二表哥也出生啦！新添的人口在给生活带来希望的同时，也增添了巨大的压力。迫于生计，即便是在部队中被教育过的二姑父也没能敌过饿肚子的威胁，他偷了生产队的粮食，却没能缓解家中的困难，被抓啦，并被判了刑。可想而知，二姑带着两个儿子的生活，顷刻间雪上加霜，几乎陷入了绝境。不光是来自村里人鄙视的眼光，还有来自家里人的逼迫。在注重政治出身的年代，娘家人实在无法接受有一个坐牢的女婿，就力主二姑离婚，我想二姑也是经过挣扎了的，但却争不过环境的压迫，她还是离婚了。

        离婚，在那个时候真是一个大事件。虽说已解放十几年了，人们对离婚有了一定的认识。可落后的农村，又有多少人能从心里真正认可这样的事情了真呢？外人如此，家人何尝不如此。他们一方面新思想，坚决主张二姑离婚还不要男方家的抚养费，一方面又有封建思想作崇，认为已出嫁的二姑离婚后也不能在娘家里住。

        我真的无法想象。我的二姑在那个时候是怎么想？怎么过的？

        每次讲到这里，我都会责怪父亲：‘’你那个时候就怎么不替二姑说句话呢？‘’父亲总是深深的叹口气：‘’那时候我也才十几岁，什么都不懂，我说的话又有多少分量呢？‘’

        离婚后又带俩个孩子的二姑，长的再漂亮，再能干，在别人眼里也已经没身价，不值钱了。万般无奈之下，她听从了奶奶的意思，匆匆的找了第二个丈夫。

      我的这个姑夫二姑大了至少十几岁吧！长的又丑，腿还不利索，二姑不情愿，却也没办法。随后的几年里，她又生了我的三表哥，四表哥，日子越发艰难。在难熬的生活里，二姑愈发的不甘心，但又无力挣脱。在对生活深深地绝望以后，在大力表哥只有十岁，四表哥只有十个月大的时候，她终于决定为自己的命运做一次主，她喝了农药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实在想象不出，十岁的大力在其继父的家里，在下面还有三个弟弟的情况下，他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那时我的三姑和小姑的家离大力家不算远，虽也时不常关照一下这苦命的外甥，却终归是自顾不暇，也实在帮不上什么实质性的忙。不知道为什么，我从没从父亲那里听过大力是如何度过他的少年时代的，好在草芥一般的大力终于成长到了青年。但命运，好像在故意捉弄这个从小就不幸的人，时不常在狠狠的踹他一脚之后又给他一缕小小的曙光。

        大概是80年左右吧，农村的生活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吃饱饭已经不成问题，但是吃顿肉还是一件很难的事。有一天，大力从外面回来时，看到一户人家正在收拾一头死猪。他问过之后才知道原来这头猪是病死的，这家人正打算把他抬出去埋了。也不知道大力当时是怎么想的。他把这头猪要了下来，带回家之后，爷四个就高高兴兴的切了一大块儿肉炖上了。在吃的时候。也许是家里人都觉得大力辛苦，就让他多吃了一些，没过多长时间，四个人都出现了中毒症状，在经过卫生所的初步抢救之后，三个弟弟都脱离了危险，只有大力和他的继父还处在昏迷的状态。转到县医院以后，县医院也没有办法，而且当时家里的情况也付不起抢救的费用，眼看爷两个就只有等死的份儿了。就在这时，医院决定，免去他们爷俩的抢救费用，条件是，把他们两个当做实验品来抢救，成功与否，医院不负任何责任。也可能真的是老天也觉得自己有点儿过分了，终于开了回眼，让他们爷俩从死神手里被放回来了。

        逃过一劫的大力，变的有些呆，虽然没有痴傻，可脑子还是不如以前灵光了。

        彼时，大力已到了结婚的年龄，本来这样的家庭就没有哪个姑娘愿意嫁过来，这一出事，大力的婚事更是难上加难。如此，家里老少五个光棍儿，就这样混着日子，直到大力30多岁，终于看到了成亲的希望。

        相亲的对象是个寡妇，丈夫死了以后，她带着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公爹一起生活。两个孩子年龄都小，再加上一个老人不能自立，可见日子过得也很是艰难。她提出的条件是让大力当上门女婿，跟她一起养活两个孩子和老人。大力几乎没有考虑就答应了她的条件，至此，我可怜的大力表哥终于成家了。

        婚后的大力，虽然不够聪明，但是却老实本分勤劳能干。90年代初，正是国家改革开放的高潮期，鼓励老百姓自主创业，勤劳致富。大力夫妻俩便做起了收购粮食的买卖。平常老人在家看护两个孩子，他们夫妻俩便忙活着收卖粮食，日子也一天一天好了起来，孩子上学，老人看病都有了余钱，大力过了几年忙碌充实，幸福而又温暖的家庭生活，虽然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但他非常知足，视继子如亲生，视老人如亲父。善良的大力得到了全家人的喜欢。

      不知道是大力脑子不够使，还是因为太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他对家人都呈现出了一种无限的包容。平常夫妻俩收卖粮食的收入，他从不过问，都是妻子收起来之后，交给老人保管。也许正是因为大力如此朴实的这一点，在以后的生活变故中，还是得到了一点儿老天的眷顾。

        在收买粮食的过程，来来往往的人多，大力认为自己笨嘴拙舌，就把与人打交道的收付款工作都交给妻子去做，他负责力气活。

        在与他们的生意打交道的人当中，有一个姓梁的老板来的次数最多。他每次来都是大力的妻子负责接待的。大力万万没想到正是这个梁老板，再一次搅乱了自己的生活。

        那个时候两个继子也都已经长大了，老大去参了军，老二还在上学，老公爹的身体还硬朗，大力正处在他的人生当中最幸福的时刻，没想到打击来的如此之重。

        不知道我的这个表嫂是什么时候与梁老板勾搭在一起的。在此，我是真的不想谴责她的无情无义，丝毫没有感恩之心的行径，可就是忍不住想抽她一巴掌。也可能她一开始就是为了找一个能帮助她家庭的人，她从来没有爱过我的大力表哥。可但凡她还有一点良心，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当她向大力表哥提出离婚的时候，同时说的还有家里根本没有存下什么钱。那意思非常明确，她想让我的大力表哥净身出户。我不知道当时的大力表哥心里有多么难过。但是当我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我就真的是想当面教训这个女人，斥责她的无耻。

        事情最终闹上法庭，据当时法庭上大力的后援团，我的三姑和小姑说，当法庭要分割财产时，那个无耻的女人坚持说，家里没有什么存款。在法庭调查取证的时候，她的前任公公可能也实在看不惯她的行为，这位曾经提醒大力要多为自己想想的老人，在法庭上证实了自己确实帮儿媳妇保管着部分存单。同时，这位善良的老人也陈述了这些年以来大力在他们家一心付出的所做所为。法律终归给了大力一个相对公平的结果，可那一颗受伤的心又该怎么样去抚平呢？我只听说，在后来的日子里，那个女人的大儿子从部队回来以后带着弟弟去给大力磕了一个头。我能说这孩子的良心也是大力这些年培养出来的吗？

        从小就没了母亲的大力，吃病死猪肉差点儿没命的大力，帮别人养孩子和老人的大力，结了婚又离婚的大力，已年近半百的大力，生活似乎又从终点回到了起点，再次过着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

        很久没有再听到大力的消息了，想必这些年他一个人的生活也不会很好。前一段时间，三姑到父母家来玩，正赶上我在家，才再次说起了大力。相比父母，三姑跟这个外甥更近更亲，我能从她的话语中听到无奈和心疼，大力的继父已经去世，三个弟弟也已经成家，过着一般化的农家生活，只有大力，从小吃的苦最多，受的累最多，命运也是最多舛的，但好在，希望还在不是吗？三姑说，去年又有人给大力介绍了一门亲事，对方仍然是带了两个孩子，两个女孩，大力如果愿意，无疑还是要帮着对方养孩子。由于上次的教训太沉重，这次大力没轻易答应，三姑她们也在多方打听了解女方的人品后，才建议大力说可以，至今又有一年了，日子过的还好。

        这就是大力的故事，听的人心情沉重。我经常想，命运给每个人的遭遇都是不同的，不论哪个阶段遇到多大困难，我们其实都应该勇敢地面对抗争一下，也许曙光就照进来了，不是吗？早逝的二姑沒抗争，也没挺住；大力却一次次没有屈服命运的捉弄，我愿意相信，他会有一个平稳的晚年，唯有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