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文/夏尔烟（执着于文字播种的狮子座女孩，写美文，喜美食，好美色）

01

天阴沉沉的，雨憋了整整一个下午都没有下来，陶龙将烟抽得猛了些，一口气吸掉了一大半，他好似还不解恨，将剩下的烟丢在地上狠狠踩着，然后转身上楼。7楼，陶龙选择爬楼梯，他希望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最好是拖到那个女人死了。

医生跟护士鱼贯而出时，陶龙不自觉加快了脚步，他希望时间在快一点，让他可以早点见到那个女人。时间不快不慢，陶龙走进病房时女人已经上了呼吸机。

“吊着一口气，她在等你。”一个中年男人走上去，他拉着陶龙将他引到了病床前。映入陶龙眼中的是一个瘦削的妇人，皮肤呈棕黄色，眼窝深陷，满脸都是深深浅浅的皱纹，黑白红三色头发相间，显得人灰沉沉的。

陶龙忍不住摇头，这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关于母亲的模样他想了千万次，梦中也出现了千万次，但没有一次是这样的，他有一点心疼，有一点无措，有一点怨恨，恨她怎么连自己都没照顾好。

妇人仿佛有感知一般，睁开眼睛努力呼吸，呼吸罩上布满白气，看着她祈求的眼神和激动的神情，陶龙蠕了蠕嘴角，“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他知道她在跟自己说对不起，但他说不出没关系；他知道她希望自己叫她一声妈，但他叫不出来。陶龙只能说一切都过去了，26年被拐生涯，10年寻亲路，如今他已到而立之年，终于都过去了，他知道了自己从何而来，找到了出处也就明白了归途。

02

童年时陶龙的记忆中若隐若现有土炕，有成片的玉米地，这些跟眼前绿水青山的福建完全不搭，他试图向父母寻找答案，得到的都是你长大后就会明白。

“成绩好有什么，还不就是个被买来的孩子。”小伙伴的这句话解开了陶龙的疑惑，原来他是被拐卖的，难怪总有不寻常的记忆找他。

“我是不是被你们买来的？我的亲生父母在哪里？”陶龙去问养父母，得到的是养父一个耳光“我们就是你的父母，下次再说什么买不买的，亲生父母什么的，看我不真把你卖了”。

陶龙哭了，他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难过。。陶龙的养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家里的条件一般，但每天一个鸡蛋，每周一顿大肉，从没少过。2年来，只要是陶龙要的，父母都尽量满足他。

怕养父母伤心，陶龙不打算再问他们关于自己身世的事了，他等着长大，然后自己去找。从那以后，陶龙每次在看电视、看书时，都会将有土炕有成片玉米地的地方记录下来，看《白鹿原》时，西安便成了他思念的方向。

随着养父外出务工，陶龙家的生活好了起来，他也很争气，考上了重点高中，养父母对他给予了更大的希望，每每看到养父母期盼的眼神，陶龙都不敢回应，他如此努力，只是为了走出家门，有机会去寻找亲生父母。

读高中陶龙接触到了网络，学会上网第一件事，陶龙就是查找关于西安的信息，那个地方太远了，距离自己有一千多公里，看到那些图片时，陶龙的记忆隐隐哀伤起来，似模糊似清晰，他必须亲自去看看才行。

03

皇天不负有心人，陶龙考上了西安重点高校，养父母在村上大摆酒席庆祝，

“老陶，当年我没劝错吧，有儿子就能享福，管他是不是自己的，”

“老陶呀，你可得谢谢我，当初是我帮你搭的线。”

酒至半酣，这些话进了陶龙的耳，他很想冲上去前去质问这些人，为什么要这样对他，没有买卖才没有伤害，否则他何必受这么多年的苦，虽说生活上养父母从没有亏待他，但他心里的缺口，任何东西都没法填补。

陶龙想找亲生父母是一个执念，他想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他想看一看记忆中的故乡。他没想好找到亲生父母要怎么样，他只知道这是他的归途。

到了西安后，陶龙失望了，西安的场景跟他记忆相似但就是吻合不了，他陷入了无尽的恐慌，这下连寻找的方向都没了。 

“5岁左右被拐、家乡有土炕、成片玉米地、眉毛上有疤痕、头上有两个旋、姓名好像是叠字”陶龙仔仔细细将记忆搜刮了一番，慎重的将信息留在了宝贝回家网站上，还去公安局抽了血样。只要能用的办法，陶龙都不放过。

陶龙去了很多有土炕和玉米地的城市，宝贝回家网站上一有相似的他就去找去看，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年，他始终没有想过放弃，他相信他的亲生父母也在找他。

“如果你父母是遗弃你，你要怎么办？”女友的问题吓了陶龙一跳，他从来没想过有这种可能。

这么多年寻亲路，陶龙都是一个人走过来的，甚至于每次外出还要对养父母撒谎，他他能够理解他们对他寻亲的抵触。有了女友后，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将这些年寻亲的所有说给了女友听。

04

“怎么可能，谁会遗弃自己的孩子呀？”陶龙笑着说，但内心突然开始发慌。

“我是说有这种可能，不然怎么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难道他们都不会来找你的吗？”女友问。

这场对话盘亘进了陶龙的心，他越想就越希望早点找到亲生父母，问个明白。陶龙本想找到亲生父母后再结婚，一场意外怀孕打乱了他的计划，养父母自是喜出望外。但陶龙心里的漏洞却越来越大，在孩子出生后更是达到了顶端，他连自己的根都没有找到，要如何给孩子一个交代呢？

孩子半岁时，宝贝回家网站的志愿者给陶龙带来了好消息，说找到陶龙的家人了，但不是父母，而是姑姑。志愿者让陶龙到山东潍坊进行抽血DNA比对。得知这个消息陶龙不知是喜还是忧，姑姑来找自己？那父母呢？是死了？还是他们根本就不想找自己？

陶龙心里五味杂陈，有点后悔寻亲了。

“念了这么多年，想了这么多年，总得给自己一个交代不是？人生有了出处才懂归途”。听了妻子的话，陶龙踏上了山东之旅，越靠近志愿者所说的那个地方，陶龙心里越忐忑。

“比对结果出来了，他们是你的家人。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当年你父亲跟母亲离婚后，你被判给了父亲的。你母亲在探视你时，将你带走了，后来你就不见了。你母亲说你是被拐了，但你父亲认为你是被卖了，因为你母亲一直说不清你被拐的信息，而且因离婚这事，你母亲对你父亲全家都记恨上了。我们还没找到你母亲，所以当年事情的真相我们也不知道。”志愿者将这些话说出来时，陶龙能感受到自己的心都在疼。

05

在志愿者的陪同下，陶龙回了家，家里准备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姑姑一把将陶龙抱住开始哭，身后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不住的用袖子抹着眼泪，出于本能，陶龙走上前抱住了他。

“对不起，对不起”父亲说了很多，基本都是家乡话，唯独对不起这三个字说的是普通话。

父亲告诉陶龙，他想了他整整26年，他被拐后，他憎恨前妻的同时也埋怨自己，他总觉得要是不离婚，一切都不会发生。这些年他一直没有放弃对陶龙的寻找，可他又不敢直接找，怕陶龙恨自己，所以委托了姑姑。

父亲虽再婚建了新房，但老房子一直保留着，父亲知道陶龙总有一天会回来的。看到土炕时陶龙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当年他要费劲才能爬上的土炕现在一屁股就坐上去了，错失的时光再也找不回了，但找到了就好。

陶龙终于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他是山东人，他的原名叫冯天天，老冯家的长子。

陶龙被找到的消息在村上流传开，电视台跟网络平台都进行了报道宣传，不久一个自称为陶龙舅舅的人联系了宝贝回家的志愿者，说陶龙的母亲病重，希望陶龙去看看。

“孩子，看在你妈活不久的份上，你就原谅她叫她一声妈吧。当年，她是不甘心加上有人怂恿，所以昏了头，但第二天就后悔了，可再去找你时，就找不到了。她后悔自责，这些年一直在找你，要不然身体也不会这么差。”自称陶龙舅舅的中年男人泪眼婆娑解释道。

陶龙犹豫很久后才走进病房，他没有叫妈妈，没有说没关系，他能体谅，但要他原谅，他还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