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的感觉

文｜兰默然

在我的前面，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牵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边走边聊。

“孩子，你知道吗？”老人说，“爷爷小的时候还吃过老鼠。”

“爷爷，你真恶心！”小男孩不解地问，“你怎么连老鼠也吃？那么脏的东西！”

“那时候……吃不饱，实在太饿了，好不容易抓住一只老鼠，所以……就吃掉了。”

老人嘴里的“那时候”对孙子这一代人来说是理解不了的，那个时候我们的国家还很穷，粮食不够吃，很多地方都发生了饥饿。

我对“那时候”的认识和理解也主要来源于父亲的描述。在父亲上高中的时候，正是长身体的重要时期，可是当时粮食不够吃，整天处于饥饿状态。更要命的是，我的父亲还被选为学校田径队的队长，每天要带领同学们跑步锻炼。每当活动结束以后，他都饿得要命，可是实在没有什么吃的，就泡上辣椒水喝，以此来欺骗自己的肚子。时间一长，他患上了过敏性皮炎，一吃辣椒就会犯病，浑身瘙痒。

那个时候出身比努力更重要，成分不好再努力也没用。父亲虽然学习不错，但因为成分不好，连上大学的机会也没有。回村以后，他受到了村支书的赏识，当上了村干部。当时正值困难时期，有一次他去邻县去办事，那个县的生产条件比我们那儿更差，粮食更为短缺。他亲眼看见一个瘦弱的人在大街上走着走着，跌倒了就没有再爬起来。这一幕成为他对那个时候饥饿最深刻也最恐怖的记忆。据说当地还出现过老百姓饿到“易子而食”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但那个时候饥饿的的确确是非常严重的社会问题。

因为饥饿，村里的人们发现了许多粮食之外的食物，发明了不少新的吃法，比如灰灰菜、苦苣等野菜挖回来当菜吃，树皮磨成粉末掺到面粉里吃，树叶也被调成菜列入了日常的食谱。现在的人听起来可能觉得这些东西挺好，偶尔吃一吃，还算是忆苦思甜，改善生活。人们的温饱问题解决了，生活水平提高了，但糖尿病、高血压、高血脂等营养过剩造成的疾病也多了，吃吃山野菜还有一定的好处。但对当时的人来说实属无奈，为了填饱肚子真是伤透了脑筋，用尽了办法。即便如此，饥饿的问题仍然难以解决，很多人营养不良，因蛋白质缺乏而患上了浮肿病。

因为饥饿，一些人就又打起了地主的主意，想让地主交出粮食来。村里的地主看上去胖乎乎的，可就是嘴硬：“这年头，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可是村民不信，指着他对众人说：”这家伙不老实，自己吃得这么胖，还说自家没有粮食。打！”地主被胖揍一顿，还是说没粮食。人们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冲进他家里去搜寻一遍，结果真的是啥也没有。其实，当时的地主早就被打倒了，土地家产也早被分光了，哪里有什么余粮啊！我的父亲后来回忆说，“那地主哪里是吃胖的，分明是浮肿病，用手指往身上一摁就是一个坑，老半天都起不来。”

现在的人多数没有了饥饿问题的困扰，很难体会那种极度饥饿的感觉了。包括我在内，没有经历，很难想像当时人们为什么那么穷，那么饿。我体会饥饿的感觉是在小时候自学瑜珈的时候，试着几顿饭没吃，那时候一闻到饭菜的味道就觉得特别香。对现在个别饱食终日觉得茶饭不香的人，适度饥饿可能是不错的良方。有些人为了减肥，不惜把自己饿得奄奄一息，甚至得了厌食症。这种方法不值得提倡，运用得不好，不仅减不了肥，还可能把命搭上。要想减肥，还是要多运动，合理饮食，健康才是第一位的。

当饥饿不成问题的时候，人们又有了新的追求，不再觉得吃饱饭有多么重要。但在那个饥饿的年代，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能够吃一顿饱饭。时代发展了，人们的追求更高了，幸福感并没有增加多少。可见，幸福这东西并没有统一的标准，不同的时候人们会有不同的要求。对我父亲这一代人来说，每当回想起那个饥饿的年代，想起极度饥饿的感觉，就会由衷地说：“好好感恩吧！不要老说社会不好，跟过去比，现在的生活实在是太好了！”

所以，幸福不幸福就是比较的结果。如果你觉得不幸福，可以试着降低一下标准，想想过去饥饿的年代，我们的生活真的是很幸福了。或者，想想当今时代仍然有那么多吃不饱饭的非洲难民，我们比他们还是幸福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