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纪梵希死了,我举着唯有的两支纪梵希口红沉默了很久,这大概是我离这个设计师最近的时刻,在他生命终结的瞬间,一切仿佛又重回一九五三,人们说他与赫本的感情终于圆满。
霍金死了,那个研究时光机写了《时间简史》的残疾的人,在某一天突然就独自乘着时光机,去那个奇妙的四度空间里探索自己的宇宙,或者他终于等不到我们的回应,移民去了外星球。
李敖死了,那个继承了民国文学和思想衣钵的作家,那个狂到大骂执政党领袖的批评家,那个单膝跪地为老师穿鞋的自由主义大师,终于与家人、朋友及仇人做了最后的告别。
尴尬的是,真正拜读过他们作品的人并不占多数,所有的尊重与惋惜,都只是在他们去世后的网络世界里达到大规模高潮,然后再过段时间,新的浪潮出现,便将他遗忘,永远遗忘。
我们会死三次,第一次是你的身体死了,第二次是葬礼证明你在社会上死了,第三次是当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将你遗忘,那时候你才是真的死了。
第一次是生理上的死亡,第二次是情理上的死亡,第三次,是哲理上的死亡。
所以他们的亡故之于我们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大概正如波伏娃所说,人都是会死的。
人都是会死的,一个似乎不需要论证的命题,小时候觉得死亡是件彻骨而可怕的事情,二十岁之前不敢参加葬礼,生怕棺材里的人突然睁眼或是说话,二十岁之后经历亲人的离世,才恍然之间发现,人死了,就真的是死了,要么在土壤里被虫子蚕食,要么在节约土地的号召下被烧成粉末。
司马迁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而反过来说,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人总有一死。
不论是纪梵希,霍金,李敖,还是平凡世界中的你我他,甚至于人类这个族群的消长,都可能只是某个更高级的生物体放在宇宙这个营养皿中的实验数据而已。
贰
大爷去世的那天,我在天黑之前赶回了老家,奠桌、挽联、白布、蜡烛,所有悲凉的元素被仓促地置放在一起,勉强支撑起了一场简陋却带有仪式感的葬礼。
大爷八十岁,无妻无子,身体残疾,后几年我们时刻都在做着老人随时离世的心理准备。但当它真的发生,我们又慌然失措,就像突然没来得及做什么一样。
我站在离棺材不到半米的地方,平静地看着平静的他,我从未那样平静地看过一个人,也从未看见过那样平静的人。
周遭人的说话声顿时消音,周遭流动的事物顿时停止,他带着浅浅的笑意沉睡,温和而寂静。而我们活着的人,说话,走动,哭泣,制造不同的动静,似乎是在以这样的方式确认我们的活着。
将大爷埋葬,是去年冬天最冷的时日,跟随送葬的队伍,我远远地看着装有一个老人的黑色棺材被放入土壤里,然后填埋,跪拜,离开。
斜阳残雪,枯藤老树,一个人的一生就这样惨淡收场,不久之后,除了至亲的人,便不会再有他人谈论。
叁
有时候觉得死亡是一件令人窒息的事情:就是当每次看见轻松筹里那些令人神经紧张的病人照片时,就是当每次看见新闻正在播放地震或海啸画面时,就是当每次在路上看见送葬的队伍时。
与我妈妈要好的同事,在四十五岁时因皮肤癌而去世,去世的前夜里,她挣扎着给女儿们写了遗书,算是向还未长大成人的孩子们交待如何来安排自己的后事。
遗书中,她将自己半辈子仅存的几万元合理地分配给两个女儿以及自己的父母,然后计划在自己去世的第三年,让孩子们将她的骨灰撒入江海,自此终了。
我们敬佩这个女人的伟大,同时也开始质疑命运对有些人的不合理安排。就像学医的人说,其实每个人体内都有癌细胞,而它们病变扩散的几率,如同买彩票一样低,如果恰好被你碰见,那真是不巧。
人流,车祸,癌症,从胚胎到老年的各个时段里,命运都在以不同的方式挑拣着合适的人选,以便提前带走他们,到最后你就会发现,寿正终寝真是件温暖而幸福的事。
人都是会死的,即便纪梵希如何,即便霍金如何,即便李敖如何,我们终究都会死的,比如像一颗星石的陨落,或者像一朵花的凋零。比生命本身更强大的,不过是万物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
所以,究竟该如何短暂而漂亮地活在世上,大概在你我的心里,答案早已显而易见,可是在有关人生的命题中,答案永远都不具有唯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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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青柚先生,自由撰稿人,新媒体行业里的渣渣沫沫,伪文艺,喜欢抠脚和睡觉,胸无大志,活着就好(微信公众号:青柚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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