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客〉(二)
我从地铁出来,一径去客栈,徒步大约有三里路。
我因为下午三点多钟才吃中饭,到现在,虽然已经是夜里的七点左右,其间又过去四个钟头,但并不觉得饿。而又自忖:现在好歹再吃一些,如果路上有合适的饭馆的话——毕竟要捱一个晚上。
然而,人在异乡,有些东西,你刻意想找,却往往不能遂愿。且我自己,对于杂七八拉的饮食店,本是毫无兴趣,有时甚至厌恶,我最好是:就着新鲜的鱼蔬扒一大碗米饭。
所以,虽然我一路上留意这样的饭店,但终于没有找着。及到了客栈附近,大约在某处小区的外面,围成有巷子一般,是一些店面;虽然行人不多,但灯火通明;我也就不得不踅进去看看。
原来,这地方饮食店很少;只有一家唤作“菜饭骨头汤”的,引起我的一点兴趣。“我不是要吃米饭吗,菜饭也可以。”于是,我走进了店里。
这家店大约有四五十个平方,被隔作了两间。里面一间,狭小的,是厨房;中间屏以玻璃和一扇也是玻璃的门;外面那间大的,供客人用餐,排有七八张窄长的桌子,都是普通的木料制成。店里的陈设简单,显出土气来,并且不太整洁。
店主是一对五十岁上下的夫妇,女的打扮还算齐整,男的显然并不讲究。
我进店时,七八张桌子上,只有一张桌子上有一个人在用餐,他看上去三四十岁的模样。
我随便择了一张空桌坐下来;点了菜饭骨头汤。看一看价格:十二块。顷刻,女主就带着笑端上来饭菜:一小碗菜饭,一小碗骨头汤,小的碟子里装的暗红的一枚狮子球。女主对我说:另有一些小菜,在前面桌子,你可以自己添加,免费的。
我其实初进店门,看了这陈设,心里已经有些嫌弃;到这时,她端上饭菜,菜饭里除了一些菜,还夹杂着许多小片的粉红色的香肠。“这香肠也不对,怎么是这种颜色?”我暗自叫苦,却把香肠一小片,一小片地全部剔出来。并且:连那一碟暗红的狮子头也一筷不碰,也没有去女主说的桌子上拿免费的小菜,似乎都无兴趣;而是只啃了几块并没有什么肉的骨头。
“再给我拿瓶酒!”此刻,坐在我对面的三四十岁的男子,他转过头去,对女主说。
女主倚在靠近玻璃门的墙边,她并不理会。她的男人——男主——背对着我们,在挨着玻璃隔断的一张桌子上自顾喝酒。
“再拿一瓶酒!”那男子又说。
“别喝了。你已经喝了这么多。到时喝醉了,连家都不认识。”女主这才回他。她的话里头似乎带有善意的劝慰,又似乎不是:只是戏谑或者责备。
我这才抬起头,打量起对面的男子:他很普通的一张脸,脸上神情自若的样子;他的桌上,摆放着两个啤酒瓶的空瓶。
“再给他一瓶吧。”男主对女的说。
“就吃这最后一瓶啦!”女主在男子面前又添了一瓶啤酒,忍着笑说。
那男子接过啤酒的同时,却先问清了女主酒饭钱,然后从他的内衣口袋里掏出几张并不齐整的纸币来。
“全部二十一块。给你。”男子手里握着钞票,扬起手,对着女主说。
我当时很纳闷:我想,女主你开店的,哪有阻止客人喝酒的道理。并且,即使三瓶啤酒也并不算太多。倒是你店里的菜……然而,转又一想,也许男子是熟客,彼此熟落的。
店里重新变得安静下来。我几次抬起头,看那男子,他也仍不紧不慢地独自喝酒。而相比我对饭馆的嫌弃,他显得格外从容,并且自得,我倒起了惭愧。我想:我又有什么尊贵,不也是同他们一样的人吗?
但是,我心里虽然这么说,到我扒完饭,狮子头也仍旧没有着一筷子。我用微信扫了女主十二块钱,就打算走了。虽然,三四十岁的男子有可能喝醉,甚至要踉踉跄跄地走出店门去,但我总没有这样好的闲情,继续在店里等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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