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康王看向风鹤鸣时所有人的目光也一齐聚在了他的身上。听到尘潇说的寓言中“五兵邪魂引罂粟。”风鹤鸣心中是吃惊的。当然,吃惊的不只有他一人。
邪魂本就是大荒禁术,也因是引起三十年前人魔之战的罪魁祸首,更是所有人心中的阴影和禁忌。崆峒派屡遭诟病明里暗里也都与邪魂有关。
现在众人齐刷刷看着他,不仅仅是想在他身上得知什么答案,更是一齐等着他解决流言与寓言相合给天下人造成的恐慌。
风鹤鸣沉定一下气息,俯身对太康王叩跪,“近日,确实有人谣传见到过邪魂。不过,是真是假还没查明。请主上放心,再许几日,崆峒派必定调查清楚。”
风鹤鸣的如实回答给下面引来一阵议论。这虽是实事求是,可不是太康王想要的。他要的是破解恐慌的方法,不是雪上加霜。所以,他的目光已经涂上了一层恨意。
他脸色立即由暗转沉,甚至已经捏起了拳头。
风鹤鸣直起身子,与太康王对视。在他眼中,看到了对自己的痛恨。
如果说太康王心里有根刺,那这刺,必定是崆峒派,必定是他风鹤鸣。可偏偏这刺太康王碰不得,久而久之,这刺便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人性之中,容不下自己的仇人,也同样容不下自己的救世主。以风鹤鸣为首的崆峒派这两样全占了。三十年前那场人魔之战的祸端由崆峒派而起,也正是太康王登基之时。他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接下了溃乱将倾的九州,成为了一个四处逃难的帝王。
他抛弃阳城百姓带领王朝军队独自出逃,那一刻的懦弱和狼狈险些被记入史册。最后是风鹤鸣率领崆峒派一面应援一面死守才保住了整个王朝和阳城。
风鹤鸣当然知道太康王的心思。在道义上,太康王不能薄待他和崆峒派。但在他心里,却不能接受自己最难看的一面曾被别人看到过。
所以,风鹤鸣做事处处小心。他主动揽下别人不愿插手的脏事、危险事,是为了让太康王觉得他崆峒派所做一切只不过是在洗脱自身的罪孽。从而忘了那致命的“大恩”。又可在世人眼中树立崆峒派的声誉。
久而久之,他都忘了自己是为了达到目的,还是出于本心。
只要见到难事,便也毫无顾忌应下。毕竟,他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见风鹤鸣再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太康王眯了一下眼,冷声问道,“那许你几日呢?”这句话听上去虽不轻不重,却在风鹤鸣心中激起寒沉之意。
查究罂粟谷封印开裂之事各派都知道是风鹤鸣自愿揽下的,这并不是崆峒派的责任。所以,风鹤鸣要如何回答太康王呢?
他当然可以自己承担查究的任务,而且,每次也无需别人限定时间。他自会做到让所有人满意。但是,太康王这么一问,便是给崆峒派下了死命令。将自愿变成了授意。是逼着他当门派、势力、部族的面承认他崆峒派要对此事负责到底。所以,他并不想回答。但太康王能放过他么?
他轻轻侧头看了一眼依清绝。
“主上——”依清绝刚吐出两个字,太康王眼神便滑向了他。依清绝被逼得没有再说下去。
见太康王眼中有了杀意,几大门派的人全都沉默了。风鹤鸣心中暗叹,太康王始终还是恨他的。连依清绝都不能站出来为自己解围,还有谁会站出来呢?
“三日。”风鹤鸣还是应了。
“邪魂之事由崆峒派来查,这不妥呀。”
“是啊,万一就是他崆峒派的人自己练的呢?”
“别瞎说……”
“八年前被正阳剑斩了的邪魂,不就是他崆峒派的人吗?”
“虚……”
“这你不知吧?据说,崆峒派一直都自愿揽下处理与邪术有关的事情。那阳城城外的煞气坑,不也不了了之了吗!”
“没有好处,又惹一身脏的事情谁会主动去揽呀?崆峒派做这些事,必有目的。”
“哎!还真是,阳城外面前段时间还有人被掳走了。邪魔就是邪魔,本性难移。要不然,死了怎么能成煞呢?”
“那寓言……”
“嘘嘘嘘……”
后面的议论陆续传来,前面的议论又随之传到后面。台前的人虽听得散碎,却也各个心中胆怯。
邪魂毕竟是所有人的噩梦。与寓言重叠更给众人增添了恐惧。几大门派的人和王朝官员哪一个不怕寓言应验,激怒太康王由此彻查,牵连到自己?
即使是风鹤鸣自己也是有私心的。
程封弈先派人把传播言论的人抓了几个,将围观的百姓都吓住了。
“主上,这事,还是赤羽派来查吧。”程封弈上前拜道。
风鹤鸣斜了他一眼。刚刚他不站出来揽事,现在说要他来查。看来,这是公然对他不信任了。
“是啊,关乎邪魂非同小可。鹤鸣还是要避避嫌的。”凌乘云是第二个站出来的。
羲和随之附和,“解百姓疑心,乃王朝之责。”另外几大门派也都赞同地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风鹤鸣的心颤着,这么多年来。崆峒派除了揽下王朝内的脏活,各派有事,他崆峒派都是第一个到场。为各派收拾过多少棘手的烂摊子。他没想到,他在他们眼中清正坦荡有担当的形象如此不堪一击。甚至是一个笑话。
见众人如此,太康王看向依清绝,“清绝,你觉得呢?”
依清绝向风鹤鸣和风舒云望了一眼,对太康王俯拜道,“此事,我昆吾派自己来查吧。”
依清绝提议昆吾派自己来查罂粟谷相关之事,表面是让风鹤鸣在此事上能体面抽身。
但风鹤鸣心里清楚,他虽没有与众人一样落井下石,公然表明对自己不信任。却也没有表示对自己信任。
依清绝是风鹤鸣的最后一道防线。现在,连他都明哲保身,两面讨好。这门派之中,王朝之中,他还能对谁有所期待?他心中不禁冷笑,开始怀疑自己多年来所做是否真的有意义。
无姬天门被他父亲开启,惹得人间大乱。不过是王朝找崆峒派做了替罪羊。他们一面背负骂名,一面要祈怜世人的宽恕。为保阳城,崆峒派死了多少弟子?他们英灵久久不散,在阳城城外成了一处煞气坑。又因此引来多少是是非非。
这或许就是命。他风鹤鸣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永远要在被丢入的旋涡里打转。崆峒派在世人眼中也永远都洗不清曾是包藏祸心的邪魔形象。
风舒云站在风鹤鸣身后,一直盯着他的背影。他最知道风鹤鸣都咽下了什么,心疼得厉害,眼泪在不知不觉中聚上了眼眶。
依清绝望着他,心中一颤。他一直以为,他真的潜心修道,却没想到,他还是没有如他自己说的那样忘了凡尘。
没等太康王说话,风鹤鸣俯身叩首,“主上,崆峒派办事不力,愿避嫌自省,关山思过。”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震惊了。
风鹤鸣向来在这种场合都会据理力争。从前的他为了让众人相信自己甚至不惜立下血誓求以明证。如今说要避嫌自省,却都在众人意料之外。
崆峒派的人也都没想到风鹤鸣会做如此决定。
风舒云看着他,眼中逐渐浮上恨意。他不明白,风鹤鸣这次为什么会妥协,任由那些谣言胡言乱语,任由那些没良心的人对崆峒派摒弃。
太康王微微一叹,“现在王朝正是用人之际,你一人自省待命就是了。”他又望了一眼程封羿,“即日起封羿代管崆峒派。”又一看依清绝,“赤羽派辅助昆吾派查究此事。”
程封羿望了一眼风鹤鸣,勉强应了一声“是。”
众人对太康王的决定震惊不已。谁能想到,王朝中的最后一道防线是他亲手拆的呢?不仅如此,他还为自己的杰作添了一把火。
太康王说完,又与羲和对礼。
乐声响起,众人沉哀,哀的是王后还是自己,哀的是天下苍生还是王朝兴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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