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仿佛自言自语地说:“如果空间是无限的,我们也许是在空间的任何一点上。
如果时间是无限的,我们也许是在时间的任何一点上。”——《沙之书》我弯下腰,伸出双臂,想用两手撑住膝盖慢慢往下坐。
一股剧烈的酸痛由脖颈开始,经双肩到胸部至腹部,又重重地击中了双腿,我一下子躺倒在被茂密山林覆盖的半山腰。我微微睁开双眼,展开四肢,深深地呼吸,满身的疲惫悄悄离开躯体。
我感到已和大山溶为一体,成为这大山深处的一粒尘埃,我来自何方,我将去哪里?一切仿佛就此凝固!晴朗的夜空中缤纷闪烁的星星,她们是如此的遥远,她们却又是如此的熟悉。
年少时的夏夜,全家聚在屋外的场地上纳凉,常常有来访的邻居,一两张方桌,四五条长凳,大人们悠闲地讲述他们在白天集体劳作时的所闻所见,我则躺在方桌上静静地倾听,抬头仰望茫茫夜空。
你看那神奇的北斗七星和那耀眼的北极星,那忽闪忽亮的星云,那瞬间流逝的彗星……此时此刻,在这茫茫宇宙间,有多少神秘的故事正在演绎,我无从知晓,但天空中的闪闪星辰,已悄悄和我结下了不解之缘。
那是刚刚步入军营的我,完成了一天的军事训练,利用熄灯前的一小时,拖着疲惫的身躯仰躺在营区后的半山腰,望着浩瀚星空,独享这一份宁静和新奇。与遥远的星辰为伍,在寂静的夜空下默默坚守,注定是我漫漫人生的开始。
多年后,我驾驶警车由北向南停放在长江北路高架上。警车后方由近及远摆放着一连串反光锥,车前150米处散落着一两吨的碎渣土,占据了两股车道,这是某位超载渣土车司机造此冤孽后逃之夭夭的杰作吧!
三十分钟前,有轿车从仅剩的一条车道勉强通过,行驶至前方十米处,底盘“咔”一声突然磕到碗口粗的石块,宁静的夜晚遭此不测,足以让人怒火中烧。所幸车辆损失不大,没有影响驾驶,由于急着赶路,司机愤愤然报警后匆匆驾车离开。
总不能就这样干坐着等呀!于是,我打电话联系了“12345”政府热线,告诉我们所处的位置及高架上的那一大堆恼人的渣土。接线员用甜甜的声音回答说,已经通知了相关部门,让我们继续耐心等待。
现在是凌晨三点,这个时间点儿想要联系到清理路面的增援力量,真的比登天还难,我是连想的念头都不敢有,而这“相关部门”会在多长时间内赶到或者说他们会不会到达现场呢?我看了看旁边苦笑的小陈,自己也摇摇头笑了。
这相关部门能在上班后的第一时间组织力量赶到现场已算神速,而我们就这样在此苦苦相守,到其他同事来接班,至少还有四个小时,这其中的滋味该有多苦涩,那是可想而知的。
小陈见我面无表情地说要在现场一直等候守望到天亮,只能无可奈何地以呵呵苦笑作罢了!一辆黑色“宝马X6”轿车风驰电掣般从远方呼啸而至。
轿车行驶至安全防护区域时,迅速减速慢行,而后靠边停至警车前。司机伸手推开车门,左脚踏出车外,随后一挺身,整个身躯从车内闪出,右脚“咵”一声着地的同时,手掌轻轻一带关上车门,而后转身朝警车大步走来。
此人大包头、粗项链、灰色西装,脚上皮鞋铮明刷亮,举手投足太像《人民的名义》中的赵公子。以下是我和他的一段对话。“警察同志,请问去上海是从这儿往前走吗?”“是的,再往前就到苏通大桥,过了大桥离上海就不远了。”
“谢谢,您来支烟!”“不,我不会抽烟。”“跟兄弟客气!我从连云港开车到这儿,一路三四百公里,近四个小时,一个人又无聊又疲惫,刚好遇见你们在,就停下车休息休息!”“这么远,是够累的!”
“你们怎么这么晚还在这儿?”“前面渣土挡着路,影响通行,我们在这儿守着。”“喔!只是,这要守到什么时候?还不得——等到天亮啊!”“是的!”“换了我,在这儿扔几个反光锥,早走了。
当警察,嗨,难怪啊——”“你的意思是……”“不瞒你说,我大哥也是警察!他曾说,遇到这种情况,警察如果没有处置好现场,就不敢随便离开,说有规定的,叫什么首——首,对了,叫首到责任制。
还有,放了这么多的锥筒,高架上路灯也很亮,但是,说不准还真有车再往土堆上撞,要是闹出大事来,最终的板子还是打到警察身上!”“哦!首到责任制?呵呵,你懂的还真不少。”“反正就这么个意思。
平时,遇到逢年过节家庭聚餐,我大哥特别忙,难得参加几回。偶尔几次能和全家人一起吃饭,他也是沉默寡言,爱喝闷酒,常常影响气氛。
时间长了,我才知道,大哥长期和形形色色的群众打交道,这辈子该说的话,三分之二都和人民群众说了。平时的工作多,往往就会有疏漏,受领导批评也就难免,大哥不会为自己找理由,这样,他的话就更少了。
所以我认为,他这是一种病,职业病!”“你这话说的,貌似有点道理。”“有时候我就劝我大哥,遇事不要太认真,凡事想开点儿。
就拿我们家哥仨来说,我做土建工程,钱对我来说不是问题,爱怎么花就怎么花,多自在?二哥是村支书,说圈哪块地就圈哪块地,说修哪条路就修哪条路,多任性!
每到这时候,我大哥总是笑笑,说你们有你们的事业,我有我的职责,没法和你们比的。他那个人,就那样!”“是啊,你大哥和你们两个比,差距还是很大的!”
“不过,我的确还是尊重和敬佩我大哥的,不知道为什么,和他在一起,心里就踏实。比方说刚才,开了很长时间车,我想找个地方休息休息,远远看到你们亮着警灯守在这儿,心想终于找到地方了。
为什么?因为遇到警察就感到安全,这真不是说奉承话让你们开心!”“这倒也是。”……“宝马”司机说,他这是要赶往上海,参加上午举行的“东南亚各国房地产开发跨境合作融资高峰论坛”,临走时递上一张名片,希望我有机会到连云港去找他。
我想这位老总真够拼的,深更半夜独自一人驾车去参加如此高规格峰会,不容易!高架上恢复了原有的平静。小陈问:“你觉得,他说的能信吗?”我不置可否,过了会儿,回答说:“这并不重要。”
我抬起头,望着车窗外熟悉的夜空,想起儿时纳凉仰望苍穹的夏夜,想起营区后被茂密山草覆盖的崇山峻岭……一个个“以天为幕地为席”的夜晚,仿佛刚刚发生在我的眼前。
在这样的夜晚,为保一方平安,像我们这样默默坚守在自己工作岗位的又何止千千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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