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一篇公众号上的文章,看得我不禁泫然落泪,而这泪水的成分,有一些感伤,但更多的是感动,是安慰。
文章说,有时候一个接纳的好的人文环境,就是一个人的“精神母亲”。这让我理解了我的家乡,那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村子,为什么却在我的记忆里留下了那么温暖的印象。
我的家乡,是东北的一个很普通的村子,那里地广人稀,村里只有二三十户人家,全村从东到西,从南到北,一家一家我都数的出来,记得清清楚楚。
我家是后来户,除了自己的一家几口人,全村没一个和我们有一点亲戚关系的人,可是按当地的风俗,我把村里所有老人都叫爷爷奶奶,所有比爸爸小的成年男女都叫叔叔婶婶,或者姑姑,所有比爸爸大的成年男女都叫大爷大娘。
于是在我懵懂的童年岁月里,我有很多的爷爷奶奶,叔叔姑姑,大爷大娘。每次看见他们的时候,我都发自内心的觉得亲切,叫他们的时候,也是从心里往外的充满热情。
小时候家里养了很多鹅,整个春天到秋天,我要么去给鹅挖野菜,要么去野地里放鹅,想自由的玩耍是很奢侈的事儿,所以我特别羡慕那些家里不养鹅的伙伴。
记得有一次,我去一个伙伴家里约她一起去挖野菜,她说她要和她妈妈去山上捡蘑菇,当时离我家几里地有一座山,秋天的时候山上有蘑菇,山梨,山丁子,还有榛子,在物质生活极度匮乏的八十年代,对我们来说,这山极具神秘感又极具诱惑力。可是山里面树木丛生,没有大人领着会迷路,所以没有哪个孩子敢自己去,通常都是一些妇女结伴同行,顺便带上爱凑热闹的孩子。
那天,我在伙伴家磨了她好久,想让她放弃去山上采蘑菇和我一起去挖野菜,可是她坚决不肯,还鼓动我一起和她们去采蘑菇,本来就特别想去的我,最终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不告诉妈妈,偷偷的和她们一起去。
不记得那天一共去了几个人,可是清楚的记得在林深草密的山上,那些奶奶大娘们都时刻记得照顾着我,她们不像现在这些家长这样,怕孩子出事儿会担责任,她们知道我家里大人不在,就都主动照顾着我,从又陡又滑的山坡下来时,怕我跌倒摔伤,就教我坐下来抓着旁边的草慢慢往下滑,看到树上落下的熟透的梨子就赶紧捡起来递给我,那天的很多细节我都记不清了,可是那从树上落下来的熟透了的梨又甜又软的味道,那个奶奶教我从山坡往下滑时发出的爽朗的笑声,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还清清楚楚的记得那天我也采了大半筐蘑菇,回到家妈妈并没因此责骂我,所以,时至今日,想起那一天的情景,只有温馨和美好。
还有一次,邻居家窗台上的月季花开了,是特别娇艳的红色,我太喜欢这朵花了,特别希望能把它摘下来,可是摘下来以后怎么样呢?我好像从来没想过,就是那样心心念念的惦记着,可是却不能和任何人提起。
有一天中午我又去他家,那时村里是不时兴锁门的,平时谁去谁家都是推门就进,甚至很多时候连门都不关,家家如此,大家都习以为常。
我去的时候,正好他家的门没关,家里只有他家男主人,我叫爷爷的人,正仰面躺在炕上睡觉,而那盆月季花,就在他头顶上的窗台上。
我突然觉得,我也许可以趁他睡着把那朵花摘下来。
于是,我悄悄悄悄的爬上炕,一点儿一点儿的往炕里爬,同时紧张的盯着爷爷那微微张开的打着呼噜的嘴还有他闭着的眼睛,尽管我一点一点的,小心翼翼的挪动着,可是我的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好像马上要跳出来了,我觉得不知道为什么,爷爷打呼噜的声音似乎更响了,响到几乎是夸张的程度了。
可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对那朵月季花的渴望让我不管不顾了,我终于摸到了那朵花,于是我一狠心一咬牙,咔嚓一声折断了,然后下地就跑,完全不顾是否会惊醒沉睡的人。
后来,那朵花哪去了我记不得了,可是长大以后回忆起来才觉得奇怪,那么安静的房间里,一个偷花的小丫头鬼鬼祟祟的爬上炕,那么近的距离,爷爷怎么没醒?甚至我折断了花,急于逃走时完全忘记了放低声音,怎么爷爷也还是没被惊醒,甚至过后,他家任何一个人都没提起那朵被偷走的花儿?
现在才明白,一定是爷爷怕吓到我,故意装睡,后来又怕我难为情,故意不提这件事儿的。
初中时家离学校十几里路,我开始骑自行车上学,乡间土路坑坑洼洼高低不平,车子坏了是常有的事儿,爸爸不会骑车也不会修车,我每次都是把车子推到邻居家,然后叫邻居的叔叔给我修,每次不管他在干什么,只要我走过去跟他说,二叔,我车子坏了,你帮我修一下,他就总是痛痛快快的答应下来,然后帮我修好。
很多年来,村里人之间不断发生大大小小的矛盾,冲突,打了好,好了再打,然后再好,可是在我这,我始终亲热的叫这个人二叔,就像对其他人,始终叫爷爷奶奶,叔叔姑姑一样,叫的时候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亲切感。
还有另一个叔叔,我小学的时候他看过我的作文,我初中的时候,他鼓励我投稿,我现在还记得,他靠在我家的窗台上,叫着我的小名,诚恳的对我说,你如果哪天真的成了作家,我就可以对别人说,谁谁谁就是我们村的孩子,我是看着他长大的,那我该多光荣啊……
很多年过去了,那个遥远的小村子已经成了我回不去的故乡,村里那些我叫爷爷奶奶姑姑叔叔的人也都或走或死,所剩无几了,可是每每想起来,我还是觉得格外的温暖,亲切。
虽然他们和我毫无血缘关系,可是却给我留下了许多温暖的回忆,倒是我自己的伯伯姑姑,舅舅和姨姨,要么因为离的远从未见过,要么虽然见过几次,但因为经济纠纷只留下了冷漠仇视的记忆,我有一个伯伯,爸爸和他合作开酒厂,两家在一起两三年,最后几乎成了仇人,而我这个十八岁以后才见过的大伯,怀着城市人的优越感,对我这个村里长大的侄女从来没正眼看过一次,更不用说一点亲切的笑容。
这世间,有些温暖跟形式无关,就像毫无血缘的乡亲和我那些叔伯姑舅,两相比较,倒是那些乡亲们给我留下的记忆更生动,更温馨。
今天看到的那篇公众号上的文章说的“精神上的母亲”,我才明白,精神上的母亲,对我,有故乡那个遥远的小山村,也有大自然。
这就是为什么我在被母亲责打之后,冒着夏日的浓阴,一个人趟过没膝的河水跑到草地大哭之后,会慢慢的平静下来,很多个迷茫怅惘的时刻,我一个人站在在村东头的高岗上,看着落日的余晖把村子笼罩的一片柔和时,会莫名的感动,为什么记忆里那些在秋天高低错落的玉米,高粱,土豆,会成为我记忆里永不褪色的风景,为什么暮霭时分,村子里袅袅的炊烟,暮归的牛群,还有草地上放马人的鞭梢声,会让我那样梦魂萦绕?
为什么直到今天,当我寂寞,烦恼时,走进大自然,我就会慢慢沉静下来,心灵就像重新焕发了生机,“大自然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容纳和承载万物生长,这就是“母性”的一种体现,同时它也少有“入侵”感,只要不发生自然灾害。”原来,正如这片文章所说,在大自然里,和在我家乡的那个小村子里一样,我是被容纳的,他们给我“母性”的承载,却很少让我有“入侵”感,除了大人之间的纷争,在我这,我感受到的始终是被接纳,被照顾。
就像这篇文章所说“这个世界,并不只有现实的妈妈,朋友,伴侣,或者心理咨询师能够容纳你的情绪。
这个广大的世界可以,记忆中给过你温暖回忆的故乡可以,每一个那些能让你感觉过支持的团体和环境也可以。”
许多的资源也许我们一时没看见,但他们一直都在,只要有心发掘,他们就会汩汩而出,成为滋养我们的力量。
这广大的世界,记忆里许多的温暖,每一个让我们感到支持的陌生人或者喜欢的环境,都是我们的力量之源。
让我们用心去挖掘,因为,这世界,总有不竭的可以滋养我们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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