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生家庭的不圆满让我从小就受到各种优待。
小一点的时候,奶奶盛饭我总会在自己碗底发现点别的东西,不是刚煎出来的鸡蛋,就是厚厚一块排骨肉,当然,其他的兄弟姐妹是没有的,上学之前,她每每也总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一张钞票转移到我的手里,口袋里,或者书包里,这个习惯,她一直延续到现在。
初中以前很喜欢去同学家串门儿,串着串者就总会留在同学家里吃顿饭。吃饭的时候家里有客人总不能什么都不说,就是这个时候我发现,我的知名度应该是同班同学里除了那些天赋异禀成绩优异的学生之外最高的,每次一说完我的名字,同学的家中总会深深的凝视我一眼,然后给我夹块儿肉,诸如此类。
偏偏小时候的我尤其调皮活泼,一点被家庭环境所影响该是怨天尤人整天以泪洗面的样子都没有,或者也应该是郁郁寡欢不喜交际吧,都没有,所以这一点更让长辈们对我关爱有加,看着我仿佛看着身体残疾但是依然乐观向上的苦情剧女主角似的。
每次外出对话模式差不多如下。
“叫什么名字呀”
“小A”
“哦~,原来你就是小A啊”
(夹肉或者夹菜)
“那你现在是爷爷奶奶在家里照顾吧”
“对”
“你妈妈现在还有没有往家里打过电话呀”
………
如果是在家附近对话模式差不多如下
“最近在学校里学得怎么样啊”
“还行吧”
“妈妈最近有没有联系过你啊”
……..
如果说一个村儿里的人都知道这件事那我也不会奇怪,可关键是离我家好几十里地以外的同学的家长都知道我的事迹,这就让我很费解了,但当时的我却滋生出一股莫名的优越感:看,同学的家长都知道我哎,同学的家长应该就对我一个人这么尤其亲切吧,所以我很特别啊,当时的种种“优待”就这么满足了一个小姑娘的虚荣心。
转折发生在那次晚饭后的纳凉咵天。
巷子里凉风习习,前屋奶奶后屋婶婶和隔壁屋大爷加上一群不知道该叫什么的乡亲或坐着席子上或靠在门廊前聊天,不知怎么话题就转到了我身上,前屋的奶奶说像我这么好的女娃子真是可惜了,后屋的婶婶说好女娃子都苦命,一群人叽叽喳喳的就开始了对我的人文关怀,似乎在惋惜一个英年早逝的女英雄。
我抬头环望四周,发现笼罩着我的是一道道悲天悯人的柔情目光,仿佛我遭受了什么无法磨灭的灾难一般,而且我有感觉,他们会一直这样惋惜下去,直到出现新的可以让他们更觉惋惜的对象,直到他们遗忘我。而遗忘对于这种建立在悲悯之上的关怀,其实就是毁灭。
从此,我再也不串门,再也不参与群体聊天。也是从那天开始,我发现沉浸在“优待”里面的自己其实就是他们毁灭我的帮凶。
如果一个人因为知道你的伤疤对你另眼相待,关怀有加,不是他们有多博爱,而是他们觉得你比他们惨,所以你需要爱护,在心理上,你已经被置于一个弱者的地位,他们的种种关怀,本质上就是对于弱者的同情。而如果你还沉浸在这种“爱护”里面自得其乐,那也就是对于自身的否定,活在同情里的人,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完整的人格。
那些往日的“优待”会让你活在“我可以得到别人没有的特权”这样假想的温柔世界里,可是,并没有人会因为你的悲惨童年给你一份工作,也不会有人因为你的经历保证给你一生无虞的生活。
这个世界上有伤疤的人太多了,比因建立起丰功伟绩而被世人记住的伟人多得多,终有一天,你会发现那些曾经关怀过你的人会以同样的口吻谈论起另一个孩子,会同样给他额外的优待,而你的往事则会随着时间的洪流被人遗忘。
你跟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一样,需要独自面对世界,需要强大的力量来和生活抗衡,可是,如果连完整的人格都没有,还谈何强大的力量呢?
罗素说:万物参差。上帝赋予了每个人不同的经历和角色,但是我们在他心里同样都是组成这个世界的组件。没有人有权利自居强者做他们眼中弱者的守护神,也没有人应该心安理得的接受别人的馈怜。
天生的疤痕,不应该被视作弱者的标签,它其实是上帝给我们独特的印记。我们从一样的地方来,最终,也会往一样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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