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之后，再无唐诗

唐诗之后，再无唐诗

各位师友好，很高兴见到大家。

为《唐诗里的长安》撰写文稿，是我第一次写文化散文，我读的书不多，所以写得很艰难。但没有退路，不敢说写好，起码不要有错误，所以我查阅了大量资料。

写《诗意栖居的樊川》时，我翻了《全唐诗》，发现至樊川游览颂咏佳景秀色的诗人名士大致有：李世民、司空曙、宋之问、李白、杜甫、白居易、王维、韩愈、柳宗元、祖咏、僧子兰、胡曾、谭用之、罗隐、钱起、刘禹锡、孟郊、岑参、杜牧、王建、崔护、杨巨源、高适、司空图、李贺、罗邺、卢纶、韦庄、郑谷、韩偓、王贞白、贾至、张乔、温庭筠、杜奕、鲍防、谢良辅、郑慨、樊旬等等。

基本你在教科书上看到名字的唐代诗人，多多少少都和樊川有着这样或那样的联系，要么流连风景，磨炼诗艺，要么体察时局，等待人生出彩的机会。这一大串名字，让人不由得惊叹，樊川真是一个让人艳羡的诗意栖居之地！

据此，我得出一个大胆的结论——樊川就是半部唐史，至少也该是多半部《全唐诗》。让人觉得惋惜的是，曾经汉殿唐宫、俊彦络绎、人文菁萃的樊川，如今除了华严寺那两座古塔，你连一片砖瓦都找不到！

唐朝，几乎一切都和唐诗有关。在研读唐诗的过程中，我忽然生出一个很奇怪的假设：如果唐朝没有了唐诗，那么这个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中国第一王朝，还会剩下什么？

是的，离开唐诗，唐朝平淡无奇，就是干巴巴的一段历史。因为唐诗，唐朝才无与伦比，绽放出绝代风华。上天送给唐朝的天才诗人太多，所以唐人相信天佑唐朝。

我不仅读的书不多，读过的有限的几本书也囫囵吞枣马马虎虎，因为《唐诗里的长安》，才认认真真读了几首唐诗。从这些前人留在樊川的美丽诗篇里，我领略到了其中蕴含的唐代精神和风尚——华丽、尊贵，儒雅，平和。

在唐朝，李世民及其后世君主，给予了诗人们充分的创作自由，无需担忧因言获罪。杜甫有着牛一样倔强的脾气，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他批判社会财富分配不公，兵役、赋税等许多制度不合理，抨击盛唐盛世之下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用耸听的危言预见了“安史之乱”，甚至用“张后不乐上为忙”讽刺肃宗皇帝李亨怕老婆。杜甫之所以这么“肆无忌惮”，就因为他身处唐朝。

李唐二百九十年，没有一位诗人因文字触犯忌讳而获罪，然而一千三百多年后，我们的诗人和作家却不能完全遵从自己的内心去写作，于是你不得不感叹：唐朝，是一个多么令人向往的伟大时代啊！

孟郊在《教坊歌儿》写到：“十岁小小儿，能歌得朝天。六十孤老人，能诗独临川。”上自帝王后妃、王子公主、文臣武将、举子秀才，下至士卒小吏、渔人樵夫、村妇小儿、僧道乞丐、宫女娼妓，大多会诗能吟——这是过去历史上未曾有过的现象。

在唐朝，诗歌就是唐人的日常生活，就像我们隔三差五约人吃个火锅一样。在唐朝，中国真正成为“诗的国度”，这是中国文学史上无法复制的奇观。

从唐诗里，我还感受到了唐人精神世界的丰盈，他们认知的深度和关注的广度，都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他们实在是太率真了。

看看我们今天的许多文学作品，封面上都标榜着现实主义，实际上却写满了现实的回避。在这个时代，作家、诗人，都是一群身份不明的人——一会儿他们是政策的宣讲家，一会儿他们是新闻记者，一会儿他们又是娱乐剧脚本创作人，甚至还有一些人揭开幕布直接走上了喜剧舞台，一切只为在这个消费大餐桌上占有一席之地。

中国的知识分子向来喜欢钻故纸堆，如果大家都不在纸上写真话了，五十年后，一百年后，三百年后……后世子孙想了解我们这个时代的风貌，你说，他们还能从书里研究出个啥？

所以，我还想说：唐诗之后，再无唐诗。

唐诗之后，再无唐诗 （元月12日，在《唐诗里的长安》发布会上的发言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