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零下一度_482a | 来源:发表于2018-09-13 23:42 被阅读0次

        小时候,看着那巍峨的群山,总是有着无限的遐想。那些远处的像锯齿状的连绵不绝的山峰后面是什么?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 我出生于西南省一个非常偏僻的小村寨。没有公路,没有电灯,也没有自来水。这里只有爸爸本家的几个兄弟在一起住。所以和我差不多同龄的孩子加起来不超过十个人。

山中小寨

        这里非常偏僻,直到2004年才通了国家电网。2010年,通了一条四米左右宽度的泥土路。没有通路之前,我们都是步行到山下面的大寨子买日用品,走的是一尺多宽的盘山小路。

        在这之前,晚上陪伴我的那唯一一点光明就是煤油灯。昏暗的灯光下,一家人就围着那黄豆粒般大小的光亮。

        对于刚刚用上电灯的我来说,兴奋到了极点,好几天睡不着觉。这个跟煤油灯比起来亮得多了。从未有过如此愉悦的心情。

      从亲戚家借来人家淘汰了的双卡录音机,弄上几盘过时了的磁带,把声音调到最大,一整天都在播放那些不再流行了的音乐。但是我并没有感到有什么自卑,一切都是那么新颖,那么自在,仿佛跟现代文明毫无差距似的。

        这一年我十五岁,正好读初三。有时候命运特别喜欢捉弄人。妈妈的心脏病越来越严重,哥哥在县城读高中。那时候,没有农村医疗保险,对于一个山里人家来说,又要供我和哥哥读书,又要给妈妈治病,四十多岁的爸爸看上去像五十多岁的人。实在没有办法,我休学了。想着在家能帮爸爸下地干点活,也能照顾妈妈。

        妈妈的病情越来越严重,爸爸找遍了所有的亲戚,凑足了一千多块钱带着妈妈前往县医院看病。妈妈被确诊为风湿性心脏病,医生说除非能够换心脏才有痊愈的可能,否则只能用药养着,能撑多久完全看家庭经济条件和个人体质。一千多块钱在医院勉强撑了三天,没有钱交住院费了,妈妈被迫出院。当然这些都是妈妈过世后爸爸告诉我的。

        爸爸听到这些消息,感觉天都塌下来了,觉得生活没有了希望。好在爸爸还有我们五个兄弟姐妹,他才坚决鼓起生活的勇气,为的是将我们抚养成人。在我的心里,爸爸是一个永远向后看的人,不管当前遇到多么大的困难,只要憧憬美好的生活,他都会坚强地给我们支持和鼓励。

        记得妈妈出院那一天,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下午出院,从县城搭公共汽车摇摇晃晃四个多小时才到村里的大寨子。那时候刚刚过完年没多久,白天天亮得晚,黑得也比较早。爸爸妈妈从县医院回到大寨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加上妈妈的身体不好,又要走盘山小路回到山上的家。这原本一个半小时左右的步行时间增加到将近四个小时。爬坡的路段爸爸背着妈妈走,平坦的路段妈妈自己走。就这样踉踉跄跄地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了。我去给爸爸妈妈开门的时候,我清楚地记得妈妈额头上有很多豆粒般大小的汗珠。后来才明白,身体虚弱,又爬了好几公里的盘山小路给累的。在此之前我从未发现妈妈冒这么多的汗,哪怕是最热的夏天下地干活也未出过如此多的汗。

        妈妈从医院回来之后,感觉比之前好得多了,能下床走走,能自己擦擦桌子什么的。有时还能自己做一顿饭给全家人吃,不像之前那样卧床不起,一直气喘吁吁的了。那时我还天真地以为妈妈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可是现在想起来这就是回光返照。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2004年农历4月15日,我的至亲——母亲去世了,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离开了她曾多么眷恋的土地和亲人。

        农历四月,正是农忙插秧的季节。这一天一大早,我和爸爸去山坡的那一边插秧去了。因为从医院回来的这一段时间,妈妈都能自己走,自己做点手头上不太重的家务。所以我和爸爸都没太在意,早上起来直接奔山上的田地插秧去了。这可能是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一件事,我要是早上起来不直接去山上,而是先敲敲妈妈的门该多好啊,或许还能跟妈妈说上最后几句话。可是一切都晚了,没有后悔的余地。

        中午,从山那边插秧回来的那一刻,家里静悄悄的,推开妈妈房间门那一刻,天都塌下来了。妈妈的被子盖的好好的,平躺着,嘴唇上的皮肤下面有些许淤血。除此之外,就像安安静静地睡着了一样。可是无论我多么大声喊,多么摇,妈妈就是不应一声。我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妈妈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世界。此刻脑子里全是空白的,自己在哪都不知道。

        我知道,妈妈离开的那一刻并没有带着多么剧烈的痛苦离开。因为她的被子没有挣扎的痕迹,没有一丝丝的拉扯的皱痕,一切都是安静的,平躺着像是永远地睡着了。

        妈妈的这一生是善良的,陌生人路过讨口饭吃或者讨口水喝,我从来没有见到妈妈拒绝过,他总是笑脸相迎。一个从未上学从未识字的人,虽然不会讲很多大道理,但是她用自己每一个小小的善良的举动诠释着人性的美。或许是这一生积德行善,她走的那一刻没有一丝痛苦,而是悄悄地、安静地离开。对于妈妈来说,这一生,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还不是身体好的时候去的,而是身体快支撑不住病魔的纠缠的时候不得已才去的。

        想起妈妈的这一生,她是痛苦的、是苦难的。七八岁没了爹娘,几兄妹相依为命。到了年龄了,嫁给爸爸,又是住在这种只有几家在山上几近原始的生活。再到后来,有了我们五个兄弟姐妹,她自己什么都顾不上了,吃的穿的都先给我们。我小时候,记得有一年青黄不接的时候,一个玉米棒就是妈妈的中餐。

        那时候,总爱问妈妈,这连绵起伏的山那一边是什么。每次得到的答案总不太一样,有的时候是七仙女,有的时候是孙悟空,还有的时候是董永…………反正在妈妈有限的见识里,山的那一边都有。

        这么多年,从山里走出来了,然后再回想山的那一边有什么?有说不完的故事,有人性的善良,有再也回不去的童年,有一家人吃着粗茶淡饭的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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