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北京
舒育
对于一个在北方待惯了的人来说,比如我。成都这个地方简直是人间天堂。春天的时候全城繁华似锦;及至夏日,几乎每日都要落下几滴雨水,冲走炎热与烦闷;即使到了岁末时分,也绝没有北方这般苦寒难耐,要把自己裹成粽子一般才敢出门走上两步。可唯独到了秋天,我宁愿在北方过,也不愿去到那天府之国。原因也简单,只“舒服”二字便可说明。而北方的秋天中,最具代表性的,也是为我所最喜爱的,便是北京的秋天了。
北京的秋天,有时候看起来简直是悲怆的,尤其是树叶挂在枝头将落未落的时候,仅仅盯着一片叶子,便可以度过一个下午。如果不巧,又吹来了一点小风,你且看吧——金黄色的树叶就像个满腹愁绪的舞蹈家,在枝头跳起了一只温婉的舞蹈,随着乐曲的进行,舞蹈的幅度也越来越大,并慢慢地脱离了枝丫,在半空中那叶子的舞姿仿佛最后的青春一般尽情地挥洒,直到落在地上,才停止了它的表演。每每这个时候,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一支日本音乐《故乡的原风景》,仿佛天底下只剩下了悲怆的音符,曾绚烂过的金叶和站在北京街头的你,这种时候人总会回忆起一些埋藏在心底的事情。我常想起的一个,是小时候发生的——那次我本是打算与父亲一起去公园里放放风筝的,但一接到朋友的电话,却只是简单的和父亲说了一声,便穿上衣服跑了出去,也许那时候父亲是很孤独的,倚着窗台抽烟吧,眼睛里有着孩子般的渴望——唉,不能再说了,几乎要落泪了!
就像老舍先生说过的那样:生活是一种律动,须有光有影,有左有右,有晴有雨,趣味就在这变而不猛的曲折里,微微暗些,再明起来,则暗得有趣,而明乃更明。生活是多彩的,即使是秋天,也是有欢乐的。秋日北京的欢乐,我想大多是在豆汁儿摊子里。曾经有个笑话,说如果把一个人踹躺下,硬把着他的嘴给他灌上一碗豆汁儿,如果这人站起来张嘴便骂街,那就是外地人。反之,若是不骂街,而是问“师傅,有焦圈儿吗?”的,一定是北京人。是否有人这样试过?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除了北京人之外还真没几个外地人敢喝那豆汁儿。我是那几个敢喝的之一。所以经常能进入豆汁儿摊子里,听纯正的北京话。老板招呼客人时,都是大喊一嗓子:“哟,爷们!可有阵子没见了我说!忙着呢吧,来来进来——”然后转身冲着收拾桌子的伙计嚷上几嗓子“去,给赵爷,给刘爷端碗豆汁儿,再来俩焦圈儿!”北京人说话,底气足,儿化音重,这大概就是皇城根下的爷们吧。我是学不来那份底气,只能端着碗豆汁儿独自嘬饮,一边听着摊子里的老北京儿说话,全是些相声般逗人的话,最著名的段子大概就是那个菜饱驴了——说的是有一穷爷们,每天从自己家里拿半个馒头,然后来豆汁儿店里要碗豆汁儿,就吃人家家的免费辣咸菜。店主就讽刺这爷们,问他“你知不知道这一片儿有个人叫菜饱驴?”这爷们儿头也不抬,只说一句“知道知道,他孙子是卖豆汁儿的!”。这个事真假且不论,但北京人的幽默,是瞧得真真儿的。我总有种感觉,豆汁儿店里的,是北平。而豆汁儿店外的,是北京。
悲伤,欢乐,发生在每个人的身上,赋予了每个城市沧桑,反应在了一年四季中,北京的秋天,又总是这样的撩人心扉,使人不由得爱上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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