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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白鹿原》田小娥的反叛:在贞节牌坊之外,寻找另一种人生

小说《白鹿原》田小娥的反叛:在贞节牌坊之外,寻找另一种人生

作者: 一心书屋 | 来源:发表于2024-03-19 20:40 被阅读0次

    在《〈白鹿原〉的创作经过》一文中,作者陈忠实对田小娥的人物形象有比较全面的阐释,“一个不是受了现代思潮的影响,也不受任何主义的启迪,只是作为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按人的生存、生命的本质去追求她所应该获得的。”

    一、不做贞妇烈女的反叛者

    陈忠实在创作小说前曾翻阅了蓝田、长安、咸宁三个县的县志。当他打开蓝田县志后,发现“一部二十多卷的县志,竟有四五个卷本,用来记录本县有文字记载以来的贞妇烈女的事迹或名字”。他惊讶于所占比重之多,继而感到“贞节的崇高和沉重”。

    但是不久他就觉得了无兴味,因为她们的事迹大同小异,无非就是如何坚定不移地守寡。越往后翻,记载得就越简略,到后来,就只剩某某村某某氏。这给了作者更深的震撼。

    “这些女人用她们活泼的生命,坚守着道德规章里专门给她们设置的‘志’和‘节’的条律,曾经经历过怎样漫长的残酷的煎熬,才换取了在县志上几厘米的位置,可悲的是任谁恐怕都难得有读完那几本枯燥姓氏的耐心。”

    他特意仔细读响每一个名字,哪怕那些名字只是由丈夫和本人的姓排成的某某氏。田小娥的形象就在这时浮现在作者的心里。在作者最初的构想里,她是“纯粹出于人性本能的抗争者叛逆者”,“一个没有任何机遇和可能接受新的思想启迪,纯粹出于人的生理本能和人性的合理性要求,盲目地也是自发地反叛旧礼制的女人”。

    他还想到以前听过的一些民间故事和笑话。那些行为大胆的女人,根本不把什么贞节牌坊放在眼里,但是她们那些出格的故事却在民间悄悄流传着。这些民间故事给作者塑造田小娥这一人物带来很多信心。

    他意识到一种荒诞性,那些民间故事“毫不留情地亵渎着嘲弄着也颠覆着一县之志的庄严”,在那些故事传播而引发的放浪的嬉笑声中,“《贞妇烈女卷》里那些女人以神圣的生命所换取的荣誉,不仅一钱不值,而且是片甲不留体无完肤”。

    以上这些内容,来自陈忠实的《白鹿原》创作手记《寻找属于自己的句子》。《白鹿原》小说中,白嘉轩是作者重点塑造的人物。站在白嘉轩的立场上,似乎看不到一丁点田小娥的委屈和可悲,只有跳出白嘉轩的视角,才能比较全面地认识田小娥。作者在创作中对田小娥和县志上贞妇烈女的看法,可以给读者的判断提供一种支撑。

    作者在一篇散文《沉重之尘——〈生命历程中的第一次〉之三》中,写他当年翻阅县志时的感受,“像是沿着一条幽深的墓穴走向远古”,而当他查阅到连续三本的《贞妇烈女卷》时,“又感到似乎从那个墓穴进入一个空远无边碑石林立的大坟场”。她们是沉重的历史的“灰尘”,就连她们用一生孤寂换来的牌匾,后来也化作了灰尘。

    田小娥不甘愿如此。

    二、贞节牌匾之外,还有刺刷

    《白鹿原》小说中,田小娥当然与贞节牌匾无缘,倒是曾被绑在树上,遭受村人用刺刷责打。小说《繁花》开头,陶陶曾给沪生讲过一个故事,一个女人做了错事,众人准备取她性命,上帝就讲了“如果是好人,现在就去动手”。结果那些人都不响了,各自回家。可田小娥没那么命好,她被打得很惨,差点丢了性命不说,颜面是彻底没了。

    但白嘉轩自己呢?仗着家里有钱,先后娶了七个媳妇。前面六个女人都成了短命鬼,也没人责怪他。也是,谁会为了几张破了的“糊窗纸”而责怪族长呢?

    他和田小娥的区别就在于,他家境好,而田小娥的父亲是个懦弱而贪财的。他父亲愿意出钱给他娶媳妇,而田小娥父亲则为了钱把女儿卖给个老头子做小妾。说是小妾,不过是伺候人的奴婢。

    小说里白嘉轩期望中的田小娥,也许是乖乖地服侍郭举人,待郭举人去世后,再安分地守寡,总之是不管她的任何诉求,只求她不要扰乱白鹿村。明明都是人,他自己把腰挺直如椽,威严自信,却让别人忍受屈辱,这就是白嘉轩违背人性的地方。

    小说作者老家邻居的门楼上曾有一块贞节牌匾,“大小仿若中学教室里的黑板,黑色发亮的油漆板面上的漆皮已经出现小点脱落,自右至左排列着四个金色楷书大字:贞节可风”。后来这块牌匾就被拆掉了。但无论是悬挂还是拆掉,都很难触动旁人的心境。

    小娥遭受刺刷毒打,这一情节来自于作者幼时的记忆。有个新媳妇不满于包办婚姻和夫家贫困的家庭,私自跑回娘家。她丈夫村里所有人都愤怒了,合起伙来把女子抓回,用长满尖刺的酸枣棵子责打。

    小说里田小娥受罚的场景是这样的,“刺刷在众人的手里传递着飞舞着,小娥的嘶叫和狗蛋的长嚎激起的不是同情而是更高涨的愤怒”。

    在贞节牌坊之外,还有刺刷等待着她们,根本不会有什么“漏网之鱼”。小娥对于人生的设想,只能逐渐落空。

    三、另一种沉重:灰烬的沉重

    小娥离开人世后,才借着鹿三之口为自己鸣不平:“我到白鹿村惹了谁了……白鹿村为啥容不得我住下?”不让进祠堂她就不进,不让住村里她就住村外去,可到了她还是挨了公爹鹿三一梭镖。

    她想不明白。其实鹿三也想不明白,他除了小娥这个“祸害”以后心里并不得劲。白嘉轩只知道捍卫礼教,他根本不会去想礼教的不合理之处。大家想不明白,也不爱想明白的事,最终让白嘉轩的女儿白灵想明白了。

    父母包办婚姻又能如何?白灵让人给婆家捎去一封信,一句话就把自己给拯救了。信上写:“你们难道非要娶我革你们的命?”原来,能打败白嘉轩的,只能是白灵般无比坚定勇敢且进步的。

    但田小娥不是白灵,她爹有钱也不会供她念书。她只能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反抗,给郭举人吃用秽物泡的枣,对着占尽便宜还瞧不起她的鹿子霖大骂,跟着黑娃闹农协把族长游了斗了……

    她的反抗,对顽固的白嘉轩来说,不过是众多打击中微不足道的一环。但是在白鹿原上徘徊的小白蛾,虽灰烬一般无力地飘着,却也看到了昔日强盛的族长如何一步一步倒下,最终和那些县志里的贞妇烈女一样,都化作历史的尘埃。

    属于田小娥的是另一种沉重,燃烧后的灰烬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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