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

  老同学和战友们大多成了不再联系的过去式，也没有什么矛盾冲突，就那么平平淡淡的逐渐有了各自的圈子，一点一点的互相疏远了。孙润辰在翻看手机一条一条的动态说说时候，才发现初中的年级第一学霸后来读了煤矿专业，后来领着富士康般的工资在个人空间里晒刚买的千元手机。而高中的学霸则在读完清华博士之后开始了按部就班稳妥富足的生活，上高中那时候孙润辰他们早就看出了，这哥们的人生轨迹太既定了，稳如磐石，几点回家几点入睡几点复习哪门功课全部在他的掌控之中，然后每一次年级第一名他都是以远胜的姿态轻取，如今两个款式的学霸分别进入不同的人生模式，孙润辰不知该作何感想，据说人们之间本身就是区别很遥远的，只不过是呆在学校显不出来，一旦走上社会就该飞腾的如鱼得水，该颓废的陷入无法自拔的怠惰中没有草鸡变凤凰时候，每一个形态闪现就像一道彩虹，红的去吸纳红，紫的去皈依紫，它们的上下起伏顺序早就被写好了。   孙润辰不断的寻找新的爱好，骑马、射箭、弹古琴、炒股，因为静下来的生活太可怕，没有妻儿寒暄吵闹的时候，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家里一天，许多不该冒出的念头都在动摇，关于落败宿命的悲观也一点点吞没自己，经常是翻阅完空间微信微博，就觉得好像大梦一场，似乎什么都结束了，一条枯燥的路看到了尽头。   王小波说过，大多数人都生活在令他们绝望的静寂之中。   孙润辰经常觉得什么都好，也经常觉得什么都不好，似乎人一到了年纪就开始拒绝新生事物和新人的观念以及生活方式，他读书的时候听到窗外恶俗吵闹的歌舞就想立即拨打市长专线投诉，夜里睡觉会因为开错了门窗的角度而冻醒或者缺氧无法呼吸，听到楼上脚步声或者邻居欢笑会有一种想逃离的念头，后来孙润辰真的试过，去姐姐投资买的独栋别墅里一个人住了一段时间，第一天还觉得安静是世界上最奢侈的东西，后来就渐渐陷入垂头丧气的心情里，甚至开始怀念那些反复循环的邻里吵闹。孙润辰在不工作的日子会挑选时间去拥挤的步行街走走，在人群里没有自我，舒服而简洁，有很多时候人们是不敢面对自己的，不是20岁那种笑傲江湖神采飞扬，而是不断思索繁忙而冗长的生活，刚刚过去青春就迫切的为养老想好了后续，假设不同的方式去勾勒一些俗人俗物的计划。一生都在假装美好，吃完嘴馋已久的大餐即使不理想也要掩护着气氛跟大家大声的庆祝，每天都喝一些酒或者为喝酒找一些借口聚会，没有时间去审视真实的自己，怕万一不好甚至很差，自己却只能无奈哀嚎，就像一个醉酒后醒来的人发现自己在牢狱里一样。徐志摩说的“kiss the fire”太天真浪漫，恐怕沉默的大多数都不敢亲吻那团火，怕被烫伤，伤痕斑斑。到了一定的场合，大家会不约合同或是约定俗成的觉得没有什么值得歇斯底里。   秋天非常干燥，孙润辰看到妻子买了很多甘草菊花，有一点轻微洁癖的他用纯净水泡甘草，倒进杯子的时候忽然想，甘草君会不会说不想要和农夫山泉在一起。为了避免尴尬或者减少麻烦，孙润辰收敛了很多人生的欲望和要求，最常见的就是为了不收拾太过繁琐而把想好的午饭内容从宫保鸡丁或者水煮牛肉改为番茄炒蛋和土豆丝。人生有两大悲剧，一个是飞不动了，一个是得非所愿。   去KTV最常点的就是张国荣和谭咏麟的歌，孙润辰总是豪情万丈地唱《水中花》，然后一群一伙人喝到唏嘘感怀时，点一首《风继续吹》播放原音，可能并不是失落消沉，说不出的感受，抽着烟涨红脸聊股票的老同学们就那么停下来，努力表示不屑不感动，在微微朦胧的笑容里听那个熟悉的声音，后来孙润辰摇摇头拍拍老同学肩膀，说今天就到这里吧，散了散了，走廊里笑声仿佛像一只盛满水的气球被扎破，一地水渍，大家都踮着脚快速离开。   儿子五岁的时候，孙润辰每天看到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居然是这样的方式安排，好像昨天还在产房外惴惴不安的等待，后来就在平平淡淡之中忽地一下转折到如今的局面，孙润辰知道自己并没有帮什么忙，只是每天在克服自己的局限和局促，不去想任何烦恼，每个月的工资从四位数到了五位数，都虚拟的收录在卡片里交给妻子，陪同她一起照顾儿子。孙润辰不是一个关爱无微不至的父亲，最多算是一个及格的家长。在20岁的时候，他觉得结婚离自己太远太远了，甚至觉得永远都不会拥有儿女。然后十多年的光阴就像一只离弦的箭一样飞快准确的射中早已预定好的十环。其实孙润辰的记忆非常好，记得妻子第一次出现时候穿的衣服和相约的地点，记得儿子还是婴儿的时候每个失眠焦灼的夜晚，记得送给父母一套房的时候他们的老泪纵横，记得每一个日子里的雨雪天晴，然而生命里三分之一的时光就那么悄悄溜走了。台湾漫画家几米在插画的一旁写着：看到以前照片里的神采飞扬，才知道如今我们是怎样的蹉跎岁月。我试了试像小时候一样仰望天空，居然觉得索然无味。我多想撕破脸皮，祈求你留下来。   早晨开车送儿子去学校之后，孙润辰躺在车座上思绪开始盘旋，想起年少时候用课本自制的鞭炮，想起第一台收音机里播放张行的《迟到》，还有那个痴迷音乐留起中分发型的远房表哥，每天着魔般的跟着林志颖的卡带哼唱，结果换来妈妈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在被烧毁的一堆火焰里，表哥的梦也就变成了一记疼痛的烙印，时隔多年之后，再见到表哥已然是一名重点学校的班主任，收入不菲，体型走样，谈起音乐眼神里依然还闪烁着一丝光芒，那一点点微光，就像儿时过年的午夜，小伙伴玩得累了拖着疲惫步伐回家，回头看到鱼塘里恍然如梦的一弯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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