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着林海音的文字,那些与童年、与北平有关的零碎记忆,便觉得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快乐起来。
北平,这名字念起来就给人一种厚重而温暖的感觉,就像是常年在泥土中劳作的干瘦的双手,朴实、有力,有着深深浅浅的时间脉络。
谈起北平,最先想到的是什么呢?是四四方方的胡同里各种各样的叫卖声么?还是卖冰糖葫芦的大爷身后一群眼馋的小孩子?是闲谈时手边的大碗茶,还是北平人独爱的豆汁儿?是一群群斗蛐蛐儿的叫好声,还是哪怕刚从厕所出来,都要操着一口京腔,乐呵呵地问道,吃了吗,您。林海音在《惠安馆》中写道,“爸爸说北京人一天到晚闲着没有事,不管什么时候见面都要问吃了没有”。我不禁笑,这哪里只是北京人的习惯呀,怕是全中国的熟人见了面头一句都会这么问,只是方言不同罢了。就如同外国人见面喜欢谈天气一样。
其实我想,印象最深的应该是北平的女学生——竹布褂儿、黑裙子。就连英子也说,刚一上中学时,最高兴的是换上了中学女生的制服,夏天的竹布褂,是月白色——极浅极浅的蓝,烫得平平整整;下面是一条短齐膝头的印度绸的黑裙子,长统麻纱袜子,配上一双刷得一干二净的篮球鞋。用的不是手提的书包,而是把一叠书用一条捆书带捆起来。短头发,斜分,少的一边撩在耳朵后,多的一边让它半垂在鬓边,快盖住半只眼睛了。三五成群,或骑车或走路。哪条街上有个女子中学,那条街就显得活泼和快乐,那是女学生的青春气息烘托出来的。
初读林海音的作品,应该是小学语文课本里的那篇《冬阳·童年·骆驼队》,唯一记得的,便是她看着骆驼吃草料咀嚼的样子,大鼻孔里冒着热气,白沫子沾满在胡须上,看得呆了,自己的牙齿也动了起来.老师说,作者是一个在生活中善于观察的人,所以她可以把骆驼吃草料的样子描写得惟妙惟肖,“我”的嘴巴跟着动了起来,表达了孩童天真可爱的一面……可是我心里想的是,她看见骆驼吃东西,是不是也觉得饿了呢?
骆驼队伍过来时,你会知道,打头儿的那一匹,长脖子底下总系着一个铃铛,走起来,当当当地响。
“我”问爸爸,为什么要一个铃铛。
爸爸说,骆驼很怕狼,因为狼会咬它们,所以人类给它戴上铃铛,狼听见铃铛的声音,知道那是有人类在保护着,就不敢侵犯了。
“我”却说,不是的,爸!它们软软的脚掌走在软软的沙漠上,没有一点点声音,你不是说,它们走上三天三夜都不喝一口水,只是不声不响地咀嚼着从胃里反刍出来的食物吗?一定是拉骆驼的人类,耐不住那长长寂寞的旅程,所以才给骆驼戴上了铃铛,增加一些行路的情趣。
看到这里不禁会想,孩子的世界的确要比大人的生动有趣得多。
然后是初中语文课本里的《爸爸的花儿落了》,很多年过去了,想起这篇文章来,仍能记得那些细枝末节。那时印象最深的,便是英子拿着系了红丝带的小学毕业文凭,像是受了某种感召一般,匆匆赶回家去,爸爸的花儿不像往年那么繁盛,弟弟妹妹抢夺着小玩意儿,缺了根手指的厨子告诉她,要好好照顾妈妈,她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爸爸不在了,要担负起家里的责任。
爸爸的花儿落了,我也不再是小孩子。
读着这篇文章,我有着隐隐的难过。爸爸的花儿落了,所以英子得像个大人一样,帮她妈妈分担责任。惊奇的是英子像是受到感召一般跑回家去,那是她对她爸爸的心电感应么?就像我可以在楼梯道里纷乱的脚步声中分辨出哪一个是我爸爸的一样。英子的爸爸对她说,“不要怕,无论什么困难的事,只要硬着头皮去做,就闯过去了”,于是她就真的闯过去了。就像爸爸交代我做的事,哪怕我心里发怵,也总是尽力去做,因为我不想让爸爸失望。
不让父母失望,这也应该是每个做子女的心声了吧。
再后来,我看她写的《惠安馆》《我们看海去》《兰姨娘》,看到的,是一个孩子单纯的心思,是简单的快乐或不快乐,对人对物是喜欢或讨厌,绝没有灰色的中间地带,是不开心了,背一遍《我们看海去》的课文,便会增添许多力量。当然,更有的,是我们一去不复返的童年。如果童年是一个地方,一切就那样留在了那里。如果可以,多想它给我寄一张明信片啊,这样便可以永远珍藏。或许,我们能做的,只是“让实际的童年过去,心灵的童年永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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