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消失的萤火虫公园

萤火虫喜欢潮湿温润的环境，它们的一生都在这样的环境中度过。昨晚在慕圆村那个被大家命名为“萤火虫公园”的一道小山沟列石上跟着大家缓缓前进时，我感到身后四岁的小朋友已经一只脚跨到了我踩着的列石上，我赶紧向前一步的列石上迈去。

在走到丛林中看萤火虫时，要经过一段还有些许泥泞的道路，今晚有很多家长带着小朋友过来了，还有两个四岁左右的小孩。这么小的小朋友在泥路上，只顾闷头往前跑，把要避开小水潭和软泥的妈妈甩在身后。任由爸爸在最后面一边唤着他一边给他和妈妈照亮，任由妈妈在后面拽着他的小手艰难又迅速地跟进他。

在我的老家马家坪村，夏天某个雨后的傍晚，串完门子走回家的路上，会看到萤火虫从草丛里飞起来或落到草叶上。在靠近河边的小灌木上空会看到大量的幽绿色的光点来来回回，它们忙活极了。因为我们的公路是顺着小河边一路前进，所以也有很多萤火虫飞到了公路上，它们落在公路边的草叶上休息，然后就来到了小小少年的我们的手上。“妈，你看！它屁股会亮，它也不咬人。”

在城市里，很多年很多年没有见到过萤火虫了。正好又看到从未相识的“他们”在网上发起“即将消失的萤火虫公园·冬日赏萤活动”，我积极报名参与了。作为一个北方人，即便是小时候在村里随时徜徉于大自然的我，也没有在冬天见到过萤火虫。

黄浦区慕圆村这片萤火虫公园，位于天鹿湖森林公园的东北侧。萤火虫栖息地又被一条乡村土路分割为东西两部分。在大部分活动报名人员到齐后，我们被两位活动组织者带着向萤火虫栖息地出发，还有一位活动组织者在集合地点等其余还未赶到的朋友们。

出发的队伍中，有年纪较大经验丰富的专业人员和爱好者，也有赏萤或提升见识的年轻男女，还有带着小朋友们前来的年轻父母。路上需要走过一小截较为干燥的乡村道路、一小截泥泞道路，再翻过一个小山包来到低处，就到了被萤火虫们喜欢的会因降水而产生溪流的山沟河谷底。

这时，我们会把之前发着淡淡红光用来照明的手电筒也关闭上，老、中、青、少一齐默不作声开始用目光搜寻萤火虫的踪迹。站了不到三分钟，就听到汽水老师在前面喊，左前方有一只飞起来了。大家都往那个方向望去，一只一直保持着亮尾状态的萤火虫在空中飞舞，在它略微起伏地飞过一小片蕨草后落进了几株小灌木里不见了。

山谷底因为乔木灌木基本没有，只是些许小草，还是略微有些光亮的。可以看到我们队列左前方那片从小山坡中一直蔓延下去的蕨草，像一片片鳞甲镶嵌在坡上，又像一道绿色瀑布倾泻而下。刚刚被那只萤火虫飞过去的就是这样一片蕨草。

不多会在我们右侧的上方也有三只萤火虫同时出现了，大家都向着离自己比较近的那一只望去，多希望它能飞过来，离自己越近越好。但其实，飞起来的萤火虫也在寻找灌木丛下或者稀草间发出萤火向它应和的异性。不过因为草木遮挡我们基本上看不到在地上响应的萤火虫，而只能看到飞在空中的。

这时，春华老师用他刚刚在集合地点给我们展示过的他能伸展成五米长的捕虫网，捕捉到了就近的一只萤火虫。大家都围过去，小朋友在里大朋友在外，个矮的在里个高的在外，开始听春华老师给我们讲解。

我们用发着红光的手电筒照向萤火虫，好能更清晰看到它的样貌（老师们说，萤火光对红光不敏感，使用红光照明会对萤火虫更友善一点）。跟着春华老师的话语，我们都看向这只萤火虫的触角，它的触角伸出去之后会在触角的内侧生出很多横向小短枝，就像一把伸出去的锯子一样。然后因为它是在冬天完成繁殖，是会被大家看到的萤火虫状态，就有了雪萤二字。连起来就是锯角雪萤。

在西侧观赏过后，我们排好队列又向东侧出发。再次经过那段泥泞地时，我看到妈妈把小朋友抱了起来，跟我们一起快速通过这里。

在马上到达东侧观赏点的路上，汽水老师好像又有了新发现，大家都向他围过去。在他的手掌中间，是一只正在摸索新环境的萤火虫。西瓜和春华老师也围了过去，春华老师让西瓜将采样瓶拿出来。在给大家讲解完这一只跟我们先前看到的有何不同后，他们将这只放在了采样瓶中，而不是跟之前的一样选择放生。这是一种连他们之前都没有在这片区域发现过的萤火虫种类。发现这一只之后，这片区域就出现过了12种萤火虫，夏天10种，冬天2种。基本上在广州区域发现过的萤火虫，在这个即将消失的萤火虫公园就都能找到。

回来的路上，走过列石时，我笑着向后面的妈妈说话：“这个小朋友好厉害，这么大点，都能自己迈过这么宽的列石了。”小朋友没有说话，妈妈回我：“厉害得很他一天，在路上蹭蹭地跑。”

回到集合地点后，西瓜老师拿出图册，汽水老师开始给大家再一次进行萤火虫相关知识的科普。虽然我童年的村庄也有很多萤火虫，但是除了会发光被我看见外，对它们，我别无所知。站在小朋友和年轻父母外面旁听时，我知道了萤火虫在幼年时期也是十分“凶猛”的。它们小时候，是在潮湿环境或水生环境中“外貌丑陋”的小爬虫，会去捕食蚯蚓、螺类、蜗牛、蛞蝓等。成虫后进入变态发育的最后一个阶段，雄虫会长出翅膀飞翔，去找雌性。这时它们的口器会退化掉而不能进食，也就是从小时候凶猛的捕食者变成了只能喝露水吃花蜜的素食者。因此，它们这时的寿命也会变得很短。这一切也是为了更好地繁殖，只要找到对象，繁殖成功，明年这里就还会有“它们”飞舞的影子。

西瓜老师讲到，如果明年夏天这个萤火虫公园还在的话，还会在最好的赏萤时节组织大家来这里看萤火虫。今年冬天它还没有因为北二环高速扩建毁掉，主要是因为这里发现了一片金毛狗蕨类植物。金毛狗是国家二级保护植物，建设方目前拿那片金毛狗没有办法，也就延缓了他们在这片区域的施工。我转过头跟一个年长的爱好者交谈，从她那里确认到，我刚刚看到的“绿色瀑布”就是那一片金毛狗。

西瓜老师还讲，大概率这片金毛狗会被以某种方式迁移走。到那时这个即将消失的萤火虫公园就真的会消失，西瓜老师们也正在想办法看怎样通过社会力量，在最后的这个时段里哪怕是尽可能多找到分布在这片区域里的萤火虫们，将它们也带去一个还能生存的地方，继续繁衍，继续在它们约定好的时节里发出莹莹之光点亮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