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我想象得到你会很累。”景少彬又显得很宽宏,“谈谈林场房舍工地的情况吧!我今天前后给你打了三次电话啦!这场暴雨有些影响吧?”
“是,是。不过,影响也不太大。”兰文涛顺着景少彬的心思说话,把真实情况打了折扣,“个别工程有点损失,别的也倒是没什么。”
“那就好。一定要抓紧。”景少彬又问,“老严怎么样,对林场建设工程还有意见?”
“改变观点不是容易的啊,景处长。唉,这也要影响工作情绪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些人。”兰文涛就势儿递了贬严尚清的话儿,“我与他战争年月里就认识了……”
筱连珠一边猜出兰文涛的话味儿,不禁打了个冷战:背地里怎好这样评论人呢?而且是对上级。
电话传来景少彬的声音:“他还是很有些组织能力的,在地方的县政府不是干得挺好嘛!要团结他,帮助他。他能执行命令,说明他的组织纪律观念很强。”
“那是,那是。可是——”
“说吧!”
“对于与他具体共事的人,实在有许多为难处……”
“这个……以后再研究吧。”
“嗯,嗯。景处长,你放心,我们一定让你的一整套想法在棒棰川实现。”
“哈哈哈,那就好。到那时,我为你们请功。”
“嗯,嗯。我们不辜负希望就是。”
“另一件事也顺便说一下,于永年违法乱纪投机倒把的材料我见了,已经给你批复回去了,过几天你就会收到。”
“怎么处分?”兰文涛很关心。“开除嘛。”景少彬回答得很简单。
电话听筒在兰文涛手里一抖:“景处长,处分得这么严重?是不是……”
“旧社会遗留下来的恶习,如若不严,会泛滥成灾。为了惩一儆百,只好如此。我也知是重了些。”
景少彬在电话里的回答,是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的。而且,景少彬做事,一向是他一旦决定,便不愿再听不同的意见。兰文涛深知他这个脾气,不再发话了。
景少彬接着又嘱咐了不少抓紧林业局建设的话,兰文涛得体地应答着。等到把电话放下的时候,他还呆呆地光着一双脚,站在桌子边上,他用失神的眼睛,盯着摇曳的灯光。
筱连珠在听到兰文涛在电话里为于永年说情,又为兰文涛不忘旧的举动感动了,把因为说严尚清的坏话激起的反感压了下去,就像压下不断从肚子里呕出的酸水一样。她循着兰文涛接电话时留在地上的几只清晰的脚印,慢慢走过去,轻轻地唤了一声“文涛!”
殊不知兰文涛为于永年说情,也是因为他和筱连珠来往这个把柄,握在张天源手里,也握在孙洪德和于永年手里,不知哪天败在谁手里。筱连珠像个飞来的灾星,落到他生活的旅途上;而兰文涛觉得自己无非是由于本能的需要,信手采撷了路边的浆果,没计较它是酸的还是甜的……冷静下来,他才察觉为了一颗野梅子或是平时实在不会一顾的刺玫果儿,竟扎了一手挑不出去的刺,一手只有在皮里化脓之后才可以摆脱的刺。假如,于永年狗急跳墙,不管谁都咬,很难说不会伤到他兰文涛。
“文涛,你怎么啦?”筱连珠情急地问,恍惚间,她觉得兰文涛实在是可怜,一个百事压身又没有家室的男人的日子,原来是这样地不好过,“你不用上火,什么事都会过去。”
“只怕是过不去。”兰文涛答了一句。筱连珠愣住了。
“你今晚来的太不是时候。”兰文涛说。
“我是有事要跟你商量……”筱连珠不无惭愧地低下了头。兰文涛烦躁地摇了摇头。
筱连珠沉吟了一下,说:“又有了……”兰文涛抬眼看了看筱连珠,流露着从未有过的厌恶情绪:“这简直像开玩笑……你简直成了连蛋的鸡。”
“我看,”筱连珠苦笑了一下,“咱们就留着他吧!”
“留着”兰文涛打住了话头,光着脚,踱着步子,点上了一支烟,“留着怎么办?”
“文涛,我们就结婚吧!”筱连珠恳请着。兰文涛不声不响。
“也不能老这样过呀!这像什么事儿?”筱连珠苦苦申诉着,“外面也有人看出破绽了,说什么的都有。我一个女人,不好混日子……”
兰文涛还是不声不响。
“文涛,你就应了我吧!只要你答应了我,往后的日子里,你要辱要骂要打要丢,都由着你。可眼前,我实在是熬不过去了,就是为了遮遮人的耳目、堵堵人的嘴,看在咱俩好了一场的份儿上,你也给我圆圆场,帮帮我的忙。”筱连珠哭了,蜷缩着身子哭了,一口酸水从胸口呕上来……她低着头,不住地摇晃兰文涛的膀子,“文涛……可怜可怜我吧!我长这么大岁数,还没向人哀求过,还没低三下四地求过谁,只有你,只有你一个。我的名誉、身价,都在你一句话上,你掂量掂量,成全了我吧!”
兰文涛狠命地抽烟,直到烟火儿烧到手指头的时候,他才说:“头脑冷静下来,你仔细想想,咱俩凑合到一块儿,合适吗?”
兰文涛的话声很小,很低,几乎和蚊蝇搧动翅膀的声音差不多;可这话在筱连珠听来,却如惊天霹雳!筱连珠惊恐地甩开兰文涛,后退了一步,绝望地睁圆了两眼,脸面死人般地发白,嘴唇儿没有一点血色,在急骤地抽搐着;挂在腮上的泪花儿,不住地往下滚落。
未完待续……
本小说背景为建国初期的东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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