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听了,只得拿了帕子往潇湘馆来。只见春纤(这个名字新奇,没出现过)正在栏杆上晾手帕子,见他进来,忙摆手儿,说:
“睡下了。”
晴雯走进来,满屋黑魆。并未点灯(应该是晚上),黛玉已睡在床上。就问是谁。
晴雯忙答:
“晴雯。”
黛玉问:
“做什么?”
晴雯答:
“二爷送手帕子来给姑娘。”
这时候不说是旧帕子。
黛玉听了,心中发闷(果然):
“做什么送手帕子来给我?”因问:“这帕子是谁送他的?必是上好的,叫他留着送别人罢,我这会子不用这个。”
没见生气。
晴雯笑着说:
“不是新的,就是家常旧的。”
黛玉听见,也一时没想到,半天才大悟过来,连忙说:
“放下,去罢。”
为什么宝玉送旧帕子给黛玉?
晴雯一路盘算,也猜不到两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黛玉猜出意思之后(不会是“横也思来竖也思”吧),“不觉神魂驰荡”。心里怎么想的呢?
宝玉这番苦心,能领会我这番苦意,又令我可喜;
我这番苦意,不知将来如何,又令我可悲;
宝玉知道我的心思,我的心思谁又知道?
忽然好好的送两块旧帕子来,若不是领我深意,单看了这帕子,又令我可笑;
再想令人私相传递与我,又可惧;
我自己每每好哭,想来也无味,又令我可愧。
送来这两条帕子要是不知道其中心思,只是让别人嘲笑;让晴雯给我,私赠表记,在当时是很危险的。想想又有点怕;自己看到帕子,会想到自己平日里的哭,深感惭愧。
我们再来看黛玉写在帕子上的诗:
其一:
眼空蓄泪泪空垂,暗洒闲抛却为谁?
尺幅鲛鮹劳解赠,叫人焉得不伤悲!
“眼空蓄泪泪空垂,暗洒闲抛却为谁?”我觉得既是黛玉日常的表现,也是宝玉挨打以后黛玉的真实写照。“暗洒闲抛”用的妙。
“尺幅鲛鮹劳解赠,叫人焉得不伤悲!”说的应该是宝玉把手帕赠送给蒋玉涵之后被打的事情,“劳解赠”,不就是黛玉的看法吗?因为这件事情,宝玉被打,黛玉伤悲。
其二:
抛珠滚玉只偷潸,镇日无心镇日闲;
枕上袖边难拂拭,任他点点与斑斑。
“抛珠滚玉只偷潸,镇日无心镇日闲”我觉得既是黛玉日常的表现,也是宝玉和金钏之事之后黛玉的表现。看上去整日不放在心上,但是晚上还是会拂拭愧疚,洒泪而已。
其三:
彩线难收面上珠,湘江旧迹已模糊;
窗前亦有千竿竹,不识香痕渍也无?
这首诗应该写的是两个帕子的来历。
“彩线难收面上珠,湘江旧迹已模糊”,说的是黛玉前面因为张道士说亲的事情两人发生口角,然后宝玉用袖子擦泪,黛玉就将自己的帕子往怀里一摔。宝玉的泪珠,应该是线上难收的泪珠,其实是模糊的泪痕。这泪痕和黛玉的泪痕交织在一起,就像湘妃竹上的斑点一样难以区分。
黛玉还要往下写时,因为浑身火热,面上作烧,就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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