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2021语文湿地网络年会呈现了多堂令我惊艳的课堂实录，直播中，我未能记下一个字，略有不甘。“天空中不曾留下鸟儿的痕迹，但我已经飞过”，为了证明“我已经飞过”，姑且梳理一堂最为欣赏的课堂设计吧，以作纪念。

开始，我打算写黄友芹老师执教的自读课文《女娲造人》，黄老师的课堂设计简约有效，立足文本，用足文本旁批，扎扎实实开展语言训练活动。我仿佛看到了余映潮老师和肖培东老师的影子，只是余老和肖特是内敛儒雅的，黄老师则是激情澎湃的。

考虑到自己对整本书阅读教学的困惑与畏惧，我决定梳理胡金辉老师的《〈骆驼祥子〉整本书思辨阅读》。胡老师的课堂设计同样是我最为欣赏的类型——立足文本，深挖文本，课堂环节层层推进，呈现严密的逻辑板块结构。为此，年会结束后，我看了一遍该堂课的回放，老老实实写了几页笔记，并征得了胡金辉老师的同意，同时意外收获了胡老师的鼓励，接下来便静心且艰辛地码字了。

话休絮繁，转入正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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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堂环节

一、课堂导入

1.由胡适的《人力车夫》导入新课。

警察法令，十八岁以下，五十岁以上，皆不得为人力车夫。

“车子！车子！”

车来如飞。

客看车夫，忽然心中酸悲。

客问车夫：“你今年几岁？拉车拉了多少时？”

车夫答客：“今年十六，拉过三年车了，你老别多疑。”

客告车夫：“你年纪太小，我不能坐你车，我坐你车，我心中惨凄。”

车夫告客：“我半日没有生意，又寒又饥，你老的好心肠，饱不了我的饿肚皮，我年纪小拉车，警察还不管，你老又是谁？”

客人点头上车，说：“拉到内务部西！”

——胡适《人力车夫》

师：读完这首诗，你对人力车夫有什么认识？

生1：在当时社会，人力车夫的生活是很悲惨的。

2.引入课题：人力车夫祥子的沉沦史。

这学期，我们阅读了《骆驼祥子》。在这样悲苦的社会里，人力车夫这样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群体，关注的人并不多。《骆驼祥子》是第一部将人力车夫作为主角的小说，它讲述了一个健康向上的农村破产青年在北平城内进行了艰苦的个人奋斗，却最终失败并堕落的故事。这节课，我们来研究老舍的这部著作。

金花瞎评：由胡适的《人力车夫》过渡到老舍的《骆驼祥子》，由人力车夫这一群体聚焦至人力车夫祥子这一个体，自然贴切。两者皆为旧社会的底层苦力，即人力车夫，这一群体的生存实况引起知识分子的关注，或是写诗真实记录，或是立足现实创作小说。

二、教学目标呈现

1.梳理：祥子的“三起三落”？

2.思辨：祥子堕落是否必然？

3.打通：《骆驼祥子》的现实意义何在？

金花瞎评：三个教学目标既是三个教学环节，也是三种学习方法（胡金辉老师概括为阅读路径）。

三、梳理：祥子的“三起三落”？

1.祥子经历的“三起三落”具体指什么？

祥子在虎妞去世后，祥子这样看待自己的一生：

屏显：

三起三落，像个鬼影，永远抓不牢，而空受那些辛苦和委屈。——《骆驼祥子》第二十章

生2：一起祥子奋斗三年买了一辆车；一落大兵抢了车；二起卖了骆驼后攒钱买车；二落被孙侦探抢了买车钱；三起结婚，靠妻买车；三落虎妞下葬，祥子卖车。

师：孙侦探抢了钱不准确，应该是讹了钱、敲诈。

小结：

一起：奋斗三年，买上新车；

一落：连人带车，被兵劫走；

二起：拼命挣钱，准备买车；

二落：无良侦探，讹走钱财；

三起：祥子结婚，妻助买车；

三落：虎妞去世，卖车葬妻。

2.思考：祥子的一生是否可以用“三起三落”概括尽？

生3：不能，三起三落是祥子作为人力车夫的一个阶段。过了这个阶段，祥子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做其他事的。

生4：不能，祥子经历三起三落之后，还有一个时期想把日子过好。他去找曹先生出主意，看到了生活的希望，这应该算四起。

师：这一起昙花一现，严格来说祥子有“四起四落”，四起，曹先生出主意，看到生活希望；四落，小福子自杀，祥子彻底沉沦。

金花瞎评：佩服！文本读得细致。考题经常涉及“三起三落”，师与生容易受其影响，笼统机械地把祥子一生归纳为“三起三落”。我消遣式地读了两遍《骆驼祥子》，从未对祥子“三起三落”有过质疑。

3.祥子的人生如果用图来表示，请问是正态的波形图还是逐渐下滑的波形图呢？请结合原著进行分析。

图略

生5：第2幅图。祥子的一起，心灵是非常干净的。一落后，祥子在曹宅有偷曹宅东西的恶念了。虎妞过世后，祥子通过报复刘四爷（不告知虎妞葬在哪里），获得一丝快感，道德更是滑坡了。小福子上吊后，则是完全堕落了。祥子的道德是一步步走下坡路的，最后完全沦为社会的末路鬼。

师：一起的祥子和二起的祥子，心灵是一样的吗？

生5：谢谢老师指点，二起的祥子远不如一起的祥子那么干净纯粹了。二起祥子要抢老弱病残的生意了，只顾拉车，车子也不爱护了。

师：祥子二起已经在滑坡了，他不是起起落落，而是一落到底。

屏显：

“一起”阶段

祥子，在与“骆驼”这个外号发生关系以前，是个比较有自由的洋车夫，这就是说，他属于年轻力壮，而且自己有车的那一类：自己的车，自己的生活，都在自己手里，高等车夫。

——《骆驼祥子》第一章

“二起”阶段

从前，他不肯抢别人的买卖，特别是对于那些老弱残兵；以他的车，去和他们争座儿，还能有他们的份儿？现在，他不大管这个了，他只看见钱，多一个是一个，不管买卖的苦甜，不管是和谁抢生意；他只管拉上买卖，不管别的，像一只饿疯的野兽。拉上就跑，他心中舒服一些，觉得只有老不站住脚，才能有买上车的希望。一来二去的骆驼祥子的名誉远不及单是祥子的时候了。有许多次，他抢上买卖就跑，背后跟着一片骂声。

——《骆驼祥子》第五章

“三起”阶段

过去所受的辛苦，无非为是买上车，现在能在买上，那还有什么可说呢？自然，一辆车而供给两个人儿吃，是不会剩下；这辆车有拉旧了的时候，而没有再置买新车的预备，危险！可是，买车既是那么不易，现在能买上也就该满意了，何必想到那么远呢？

——《骆驼祥子》第十七章

细读全文会发现，“一起一落”之后，祥子并没有真正“起”过，而是一直在滑落，所谓“二起”和“三起”不过是滑落中的挣扎罢了。也就是说，祥子只有在作者追述中的“一起”时期才是真正积极向上，奋发有为，努力追求美好生活，而“一落”之后的全书主体内容，其实是祥子不断滑落的堕落史和沉沦史。

——王惠《<骆驼祥子>深度阅读的策略与路径》

小结：

“一起”阶段，祥子健康，善良，充满希望；

“二起”阶段，祥子道德滑坡，开始堕落；

“三起”阶段，祥子对生活充满怀疑。

4.教师板书

四起四落——一落到底

金花瞎评：通过梳理祥子“三起三落”，进而对祥子的心理变化进行精准概括，才会有“四起四落”、“一落到底”的结论。用曲线+斜线，直观呈现祥子人生起伏和道德沉沦，巧妙！同时引用文本和专家的解读进一步佐证观点。

另，我明白了“梳理：祥子的‘三起三落’？”后边为何有一个“？”，思辨的味道已在其中了。

思辨继续！

四、思辨：祥子堕落是否必然？

1.兵匪劫车，侦探讹钱，卖车葬妻，是祥子人生中的三大灾难，这些事件都非常偶然，是否避开这些事件，祥子就能够奋斗成功呢？请同学们结合原著内容简要分析。

生6：就算祥子没有遇到这三大灾难，祥子也不可能奋斗成功。一是外界，社会环境的黑暗，祥子还会遭遇其它灾难。二是内在，祥子本身不够聪明，缺乏判断力。他是一个老实人，只顾拉车，为了拉车，只顾眼前利益，这直接导致他的第一辆车被大兵征用。

生5：祥子的个人主义，不会关注别人，只顾自己。即使没有这三大灾难，也会有其它变故，祥子是底层人，经不起变故的。没有这三大灾难，祥子堕落得慢一点而已。

生6：祥子的性格使然，固执、贪图眼前利益。

生3：人力车夫这个职业不好，年轻时可以卖力气拉车，年老后，没有力气拉车了。祥子是农民，除了拉车卖力气，没有别的技能了。

师：同学们尽量从书中找论据。

生6：祥子看到老马小马后，就预测到自己的未来。

生5：从二强子的身上，也可以预测到祥子命运。

2.祥子的“点儿”与社会的“底儿”是什么？

屏显

“我招谁惹谁了？！”祥子带着哭音，说完又坐在床沿上。

“你谁也没招；就是碰在点儿上了！人就是得胎里富，咱们都是底儿上的。什么也蹦再说了！”孙侦探摇了摇头，似乎有无限的感慨。“得了，自当是我委屈了你，别再磨烦了！”

——《骆驼祥子》第十一章

学生不能回答，若有所思。

师：“点儿”指祥子的霉运，“底儿”指社会最底层。祥子是属于这个社会“底儿上的”。我们从老马、二强子的身上可以想见祥子即便不遇上这些“点儿”，他也不可能真正把握自己的命运，因为他们会遇上各种各样的“点儿”。

屏显：

你想独自混好？谁不是那么想的呢？可是谁又混好了呢？当初，我的身子骨儿好，心眼好，一直混到如今了，我落到现在的样儿！身子好？铁打的人也逃不出咱们这个天罗地网。心眼好？有什么用呢！……我算是明白了，干苦活儿的打算独自一个人混好，比登天还难。一个人能有什么蹦儿？看见过蚂蚱吧？独自一个儿也蹦得怪远的，可是教个小孩子逮住，用线儿拴上，连飞也飞不起来……

——《骆驼祥子》二十三章

小结：

祥子个人主义的奋斗，让他无依无靠。他只能凭着其生存本能，在生活的碾压下一步步妥协退让，直到最后完全放弃了自己的坚守，甚至善良的本性和强健的体魄。

3.祥子是否具备在“地狱”求生的能力。

刘四爷虽然最后孤独终老，不得善终。但他在北平成功地打下自己的江山——人和车厂，祥子为什么做不到呢？我们比较祥子和刘四爷，看看祥子是否具备在地狱中生存的能力。

屏显：

年轻的时候他当过库兵，设过赌场，买卖过人口，放过阎王账。干这些营生所应有的资格与本领——力气，心路，手段，交际，字号等等——刘四爷都有。

——《骆驼祥子》第四章

学生绝大多数能回答。

4.教师完善板书设计

必然堕落：四起四落——一落到底

金花瞎评：这一环节具体解剖祥子的心理，精彩！

个人愚见，既然热火朝天地探讨了祥子不能够奋斗成功，那么就没有必要探讨祥子是否具备在“地狱”求生的能力了，或是将两者融为一个问题。另，刘四爷和祥子没有可比性，阶层不一样，祥子、老马小马、二强子，是底层劳动力，同一阶层，有共性。而刘四爷没下过苦力，靠流氓本性与手段立足于旧社会，属于剥削阶层。

五、打通：《骆驼祥子》的现实意义何在？

如此善良健康美好的祥子，堕落却成了必然。这多么令人痛心！我们多么希望祥子能够找到出路，给社会和人性以希望。但是老舍没有安排这样的结局！

屏显：

这是我的十九年前的旧作。在书里，虽然我同情劳苦人民，敬爱他们的好品质，我可是没有给他们找到出路；他们痛苦地活着，委屈地死去。这是因为我只看见了当时社会的黑暗的一面，而没看到革命的光明，不认识革命的真理。”

——《<骆驼祥子>后记》

1.今天为何要读《骆驼祥子》？请大家联系的现实生活和阅读体验，谈谈自己的看法。

生6：祥子最初的奋斗劲头值得我们学习，同时，对祥子的堕落，我们要引以为鉴。

生5：老舍先生看到啦底层百姓的艰辛，在当今社会，我们也要关注底层人，去帮助他们。

生3：人不能单打独斗，要有集体意识。当时的人力车夫需要一种思想，指引他们。需要有灯塔，照亮前行的道路。

师：作为一部伟大的悲剧作品，《骆驼祥子》带给我们许多心灵的震撼。读完之后，我总在想，要是虎妞没死多好啊，要是祥子找到了小福子多好啊！但这一切都不可能。祥子堕落之痛，却成了我们许多人的心头之痛！而骆驼祥子的悲剧意义也正在此处。

屏显：

悲剧作品总是呼唤着人们来共同正视生活的残酷和斗争的艰巨,以及包括作家自己在内的人们精神上的各种痛苦,同时严肃地表达了与令人怜悯和恐惧的一切告别的愿望,期待着它们早日成为历史的陈迹。

悲剧能依然以其真实的描绘和严峻的思考、充满了激情的理性和散发着理性的激情,以及由此构成的悲剧性,继续给人以激动和启迪,不仅记载于文学的史册上,也铬刻在人们的心灵中。《骆驼祥子》就是这样的一部作品。

——樊骏《论<骆驼祥子>的悲剧性》

小结：

读《骆驼祥子》，我们对苦难会有更深刻的认识，因而懂得悲悯，也更懂得珍惜。这，就是我们阅读《骆驼祥子》的现实意义！

2.教师板书

社会/个人/苦难/罪恶

社会的罪·祥子的罚/悲悯·珍惜·创造

金花瞎评：教法与活法要打通，王君老师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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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后面

整本书阅读教学是一块难啃的骨头。胡金辉老师的板块式设计，清晰明了，对我而言是极好的示范。整个课堂，多数时候依靠三位学生（生3、生5、生6）推进，绝大数学生是倾听者，也足以可见胡老师的教学设计对七年级学生而言有一定的思考力度，不是仅在文字表面滑行，这是难能可贵的。

2021-8-22